那股陪伴慕绍度过整个青春期，如果不出意外将会影响他一生的疼痛似乎就这么消失了。
　　说不清楚这个时候是个什么感受，喜悦？困惑？
　　慕绍只觉得不真实，他用了三年时间接受它的存在，学着心平气和地忍耐，而不是跪在地上默默流泪。现在却告诉他，你也许之后都不用忍受它了。
　　这难道是梦境？
　　然而隔着巨树的幻影，阮陵与他不经意间对上眼神。
　　空中弥漫着被刚刚毁天灭地打斗激起的尘埃，隔绝雪花的岩浆已经消失，那些纯洁的、轻盈的精灵再度降落，阮陵清澈的双眼映出它们，慕绍却看出了他内里的疲惫。
　　这么真实，似乎不可能是幻境。
　　曾经束缚双腿将近十五年的枷锁终于被打破，慕绍却提不出喜悦，疼痛已经和过去的他融为一体了，而现在它就这么消失，没有任何预兆。慕绍感到双腿又开始痛了起来，但那并不真实的，反而是他的幻觉。
　　真是奇怪，以前做梦都想正常站在地上，现在却感觉到不适，甚至不舍。
　　慕绍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这份怪异的心情。
　　就在这时，阮陵脸上一点细微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双清澈的眼睛逐渐开始失神，直直望过来时，甚至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像是一柄刚刚开刃的刀。阮陵的皮肤本就苍白，如今隔了一段距离看，好像更白了，比之雪花也绰绰有余。
　　慕绍敏感察觉其中的不对劲，立即朝他的方向奔去。
　　诗人在他身后喊道：“诶，你别过去！万一他现在是——”
　　慕绍对此充耳不闻。
　　翻过起起伏伏的废墟，慕绍一下落进公园里。
　　“你没事——”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一滞，周遭纷纷扬扬的雪花也停了。一团淡红色的烟雾自天际落下，留下小小的尾巴。
　　“……”
　　怎么回事？！
　　慕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周围的时间似乎被暂停了一样，诡异地安静。
　　只有面前那团红雾尚且能够活动。
　　红雾落到地上，化成一名穿着红色旗袍的女子，她的皮肤苍白得吓人，五官过于精致，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玩偶。而最为奇异的，还在于那双眼睛，颜色是雾一样的灰，瞳孔就像玻璃珠一样晶莹剔透。她看着这个世界，眼神却没有焦点，好像眼前的事物不存在一样。
　　上挑的眉头一动，女子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到一旁的慕绍身上。
　　一对上她的眼睛，慕绍的双眼就一痛，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自眼眶流出，慕绍的感官系统还能工作，他嗅到了点点铁锈般的血味。
　　或许，不该称“她”，而应称“祂”才对。
　　“唔，”女子盯着他，眉头渐渐皱起，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东西，平淡的声线出现刻意的起伏，“居然还有人能醒着。”
　　除了名叫“阮陵”的人类，祂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慕绍不知道祂在说什么，那女子在此刻降临地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慕绍奋力催动体内能量，妄图挣脱束缚。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竭力挣扎之下，除了能够眨眨眼睛，其他什么也做不到。
　　女子面无表情，接着，祂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阮陵，“好久不见。”
　　祂学着人类的打招呼方式，只不过声调始终保持在一种平稳的状态，说出来时非但没有老友重逢的亲切感，反而令人生理性不适。
　　阮陵的睫毛微颤，他眨眨眼睛。
　　“哦？”
　　他往前轻轻迈出一步，踩出了一阵缭绕的白烟。
　　“你是……”阮陵在女子身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万界……”
　　然后一阵好笑：“你居然有了人类的身体。”
　　“不好吗？我觉得还不错。”
　　阮陵：“可是我们已经脱离万界了，你现在来这里，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女子闻言皱眉，纠正他话里的错误：“不是你们‘脱离’，是我把你们‘踢出去’了。”
　　祂虽然第一次用人类的语言说话，但已无师自通，学会了分辨某些词句中的微妙含义。
　　那还是祂第一次主动把人踢出去呢。
　　阮陵的威胁太大了，仅仅是在万界里待了八年，就已经炼出宇宙，完全掌控一个星球，要是再让他待下去，高维宇宙的规则怕是会被他完全解析。
　　在踢人出去的时候，祂一个顺手，把所有那个星球的人全送回去了。本来只想踢走阮陵的，损失了这么多玩具，祂难得有些恼怒。
　　这股恼怒，祂归结到阮陵身上。
　　因此这一次前来，不仅仅是为了阻止这颗星球完全进化，也是为了发泄祂的怒火。
　　“那还真是荣幸之至。”在一众停滞的事物中，阮陵行动自如，他轻轻弯腰鞠了个躬。
　　其实他猜得到祂来的目的，无非是怕这颗星球规则补齐、进化完全之后会威胁到祂们。高维的神明也和凡人本质上没有区别，一样会在意自己的利益。
　　女子眉头皱得更紧，祂看出了这个看似谦卑的鞠躬背后的挑衅。
　　完全进化的星球确实会令祂产生威胁感，但最会威胁到祂的，还是阮陵的存在。
　　这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既然如此，就由你成为规则吧。”祂于是这样说。
　　阮陵的身体猛地僵住。


第79章 天使守护
　　成为规则, 说得好听, 实际就是抹杀一个人的意识，让他作为机器永恒运转。
　　阮陵看着从容不迫，实则已经有些力竭了。以人类的身体, 强行将两个宇宙拉扯在一起，又强行掏出另一个宇宙的核心, 已经令他有些支撑不住，只不过早感受到祂们窥探的视线，强撑着罢了。
　　身体被人控制，连呼吸都有些微弱了。潮水一般的睡意涌起, 席卷了脑海，阮陵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抵抗过。
　　我……
　　-
　　“唉, 我们今天出去玩奥特曼大战怪兽吧！”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跑了进来，奶声奶气喊着。
　　那是一名肉嘟嘟的小胖子, 挤在一起的五官尚且能看出日后的清秀, 一双大眼睛水润清澈, 抱着一个奥特曼模型跑进来, 还带着未褪的奶气。
　　小胖子短手短脚, 在阮陵面前站定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阮陵坐在椅子上，他晃了晃腿，看着距离地面的一大截距离，再看自己的手——白嫩好似藕节, 光滑无比，还带着点淡金色的短毛。抬头时刚好对上墙壁上的小镜子，镜子映出一名看着像是五六岁的小男孩，乌发雪肤，安安静静坐着，目光澄澈。
　　他眨眨眼睛，尔后像是才想起小胖子一样，偏过头，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了？”
　　“你今天好奇怪呀~”小胖子的豆豆眼一眨一眨，平常小伙伴都会直接跳下来和他一起出去的。不过小孩子本来就忘性大，很快就把小伙伴的异常抛之脑后，小胖子举起手里的奥特曼玩具：“看！我爸爸给我买的奥特曼！帅吧！”
　　他满脸都写着“求夸奖”。
　　阮陵：……
　　“嗯，好帅啊。”阮陵面无表情棒读。
　　“那我们快出去！”小胖子受到夸奖，更兴奋了，连忙上前拉起阮陵的手，“今天我要做奥特曼，你来做怪兽！”
　　之前好多次都是小伙伴做奥特曼呀，这次好不容易轮到他，小胖子昨晚兴奋得一晚没睡，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准备去隔壁找小伙伴，还是妈妈说会打扰他休息，小胖子才停下来，看了会儿动画片，看到天边太阳出来了，才蹦蹦跳跳去隔壁找小伙伴。
　　然而这一次，小伙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而是稳稳坐在椅子上，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力气，纹丝不动。
　　小胖子疑惑：“你怎么啦？”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惹小伙伴生气了，当即可怜巴巴地皱起脸，小心翼翼把手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