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银币一磅的恶魔(3)
他们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公共的、免费的东西总是得不到善待。你给砸烂的窗户换上新玻璃,你把棉花塞回洋娃娃的身体,你花费将近一个小时,从177体内拿出了五个瓶盖。它们被捣进了甬道深处,卡在那里,很难拿出来。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177几乎没法走路了,不仅仅因为腿上的伤。
第四章
177扒着浴缸的一面,几乎瘫倒在那里。在你拿出第三个瓶盖的时候,它已经完全跪不住了。
它的脚爪在你拿瓶盖时挖过陶瓷质的浴缸壁,发出刺耳的声音。你希望它别在那里留下划痕,但又觉得,要是它的全部反应就只是抓挠浴缸,那还挺让人省心。在你清洗过的所有东西当中,它的反应好过七成的流浪狗,八成流浪儿,九成流浪猫。177不发出让你鼓膜疼的尖叫,不会把水弄得到处都是,也没有胡乱挣扎或者咬你。如果它想在浴缸上留下几条抓痕,就让它去吧。
你把瓶盖用纸巾裹着扔进垃圾桶,以免掏垃圾的人被划伤。177暂时不太有乱来的力气,你顺势拆下所有镣铐,在洗手池洗净。你把它们洗得闪闪发亮,也给自己洗了手,打了两次肥皂,把指甲缝里的血丝也清洗掉。完事后你在毛巾上擦干净手,跟177说:“稍等。”
一分钟后你回到了浴室,戴着橡胶手套,拿着巴掌大的水瓶。177还在原地,把自己从一滩收拾成了一团,也就是说它又一次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依然扒着浴缸,但不再平摊在上面了。它在你进来时抬头看了你一眼,没露出什么表情。
你稍微有点惊讶,因为你手中的水瓶是标准装,最常见的那路货色。任何恶魔士兵看它一眼都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尽管不一定知道细节),你不知道为什么它能毫无反应。
当然,不是说这是坏事。
你把水瓶放在洗手台上,把177身上拆下来的镣铐重新安回去。你展开浴室角落里那张折叠床,固定在水泥柱上。这东西放浴室有些挤,可你的住所并不大,唯有浴室铺满了瓷砖,很方便冲洗。你拿出一卷塑料纸,在折叠床上铺好,仔细地铺了两层。你看看折叠床,又看看浴缸里的恶魔,不太确定这张床能否承受住它。
那是张行军床,超市买的,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军用品都能在超市里买到了。交叉的金属架绑着帆布,能堪堪睡下一个普通人,能绑好一只猫——事实上你买这玩意就是为了绑猫,你在浴室的行军床上给它们做绝育手术,附近的收容所不愿意出这个钱。他们也很不容易,这年头人命也没金贵到哪里去,总有人觉得花钱照顾猫狗简直在发疯。其实你也不太清楚猫狗收容所有什么意义,不过它们既然还在,那总有存在的道理。
你念诵了一段经文,这一次得说出口,你对这种咒文也不太熟练。177的身体顺着浴池边沿滑了下去,手指动了动,想要抓着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它的肌肉放松下来,像被麻醉,只能小幅度地动弹。你把它往行军床上拖,它不停眨着眼睛,终于露出点警惕不安。
先念咒是个错误,应该先让它躺到床上的,你在擦掉汗时这样想。你花了177个银币,它有177磅,分量十足,难以搬运。
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把177固定起来。它的双手被铐在水泥柱上,双腿弯曲,分开,分别绑在床的一边。它的下体对你完全暴露,像个分娩台上的孕妇。你拧开水瓶的瓶盖,用一支拿掉针的大号针筒抽进里面的液体,把针筒插进177的穴口,推动活塞。
半秒之后,177挣扎起来。
镣铐被扯得哗哗响,它的爪子在床上乱抓,划破了塑料薄膜。又半秒后177开始惨叫,声音被它闷在喉咙里,粗粝又沉重,与胸腔共鸣,像狼在咆哮。你眼疾手快将毛巾塞进它嘴里,为防它咬掉自己的舌头。失策,你的束缚祷言果然不够熟练。圣水被大号针筒推进177体内,开始很简单,后来有点难。稍微停下来一点,鲜血便回流,将透明的针管瞬间染红。
你无意折磨它,圣水是最好的消毒剂,能涤净一切污秽。你曾用它给很多人清洗伤口,现在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圣水一视同仁,凡污浊之物尽数净化。只是,恶魔本身就是污秽之源,被清洗的对象不幸比那些造成伤口的东西、塞进体内的异物肮脏百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177是个混血,它会活下来。
在那时断时续、闷在毛巾中的惨叫声里,你依然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圣水正在工作,与177的粘膜发生反应。你曾将标准装的圣水泼在其他混血恶魔脸上,那个恶魔士兵的皮肉发出焦臭,冒起白烟,它叫嚷个不停,圣水也流到了张开的嘴里。你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粘膜出现燎泡而后融化,血沫被圣水稀释,变成一种看上去很脏的粉红色泡沫,像某种工业废水。
你没有拔出针筒,哪怕一整管圣水已经全部推了进去。你把大号针筒堵在那里,好让圣水留到更深处,让它失效前多停留一会儿。
177的惨叫飞快地出现了破音,那嗓音本来就有些沙哑,大约之前也已经使用过度。它的眼睛发红,龇出白森森的牙,犬齿尖锐。它杀气腾腾地看着你,有机会一定会咬断你的脖子,你一点都不怀疑这点。
你念了第二次束缚祷言,恶魔的身体垂挂下来,肌肉依然紧绷得像石头,但不会给你造成更多麻烦了。你用空下来的手又拿了一次塑料布,把它铺在被划破的那层下面。恶魔的血正从针筒边缘渗出来,像一个堵不住的伤口,即使把针筒再往里面推,血还是塞不住。
你默数了六十个数才拿出针筒,大量血污涌出来,比你打进去的圣水更多。你看到浅色的血泡,看到深色的污血,它们顺着塑料布滑到瓷砖上,流进下水道。看上去很脏,你觉得一次清洗不太够。
拿着第二瓶圣水进来时,177开始发抖。
它挣扎着后缩,盯着你手上的针筒,喉结上下滚动。它企图向后爬,但它被固定得很好,几乎不能移动——这恶魔都不该有动弹的余地,都两个祷言了。你不由得怀疑这不是你的错,至少不止是你熟练度不足的错。束缚祷言只对恶魔血统起效,177的亲本可能是两个混血。在血统划分阶级的地狱大军中,它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你又念了一次。
你把针筒插进它毫无反抗之力的双腿之间,借着湿滑的液体,大号针筒很快滑了进去。177抽了口气,发出半声被扼住脖子的声音。当你推动活塞,它张开了嘴。
177张大了嘴,毛巾掉下来,你能看见它的舌头在口腔中发颤,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这恶魔的瞳孔放大,汗津津地凝固在那里,一口气半天没吐出来,叫不出声,仿佛疼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你知道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可能让人(或非人)发懵。
“啊啊。”
它最终还是叫了出来,声音意外很轻。它的声音粗粝如沙,毫无水分,仿佛被挂在马后拖在砂石地上磨过,破碎成很多片。它咳嗽起来,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为咳嗽的震动痛得面容扭曲。177死死盯着你的手,看着针筒一点点把圣水挤进去。它的头猛然后仰,后脑勺抵住后面的水泥柱。汗水滑过它的眉毛,从眼皮上滑落了。它浑身上下都抖得厉害,抖得整张床都在震动。
这不见得在害怕,只是生理性的、无法自制的结果。血液从皮肤表层流走,肌肉开始收缩颤动,企图阻止失血与失温。你摸了摸它的脚踝,那里摸上去一片冰凉。
177粗重地喘息,它调整呼吸的抽气声尖锐,像在抽泣一样。你端详它的面孔,它没有哭,潮湿的只是汗水。
恶魔会哭吗?你不知道。
这次冲洗结束你换上了清水,摘掉喷头的花洒,用水管冲掉圣水的残留。你打扫干净浴室,处理掉塑料纸,收拾好行军床和橡胶手套,顺便拖干净了之前的车辙。干完这些,你走回浴室,发现177在浴缸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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