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49)
雪白道袍眨眼间浸透鲜血,巨大伤口外却没有破碎脏腑流出,仿佛那些内脏、骨肉已被这恐怖的箭势搅做粉末,挫骨扬灰。
苏映服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胸口——寒风正从身体中央的空洞呼啸穿过。他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凄厉兽嗥,栽倒在地,在流光散溢中,化作一只庞大的白狐,八条长尾粗细不一,中间最粗的一条齐根断裂,伤口尚未愈合。
众人纷纷惊叫起来:“狐狸!”
“……狐妖!苏仙君竟然是一头狐妖!”
“呸!什么真人、仙君,却是一条修炼成精的骚狐狸!老子还给他叩过头,真丢死人了!”
长尾耷拉在背上,狐妖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愤恨、不甘与怨毒,用最后的力气回首看了一眼仇人,缓缓阖上眼皮。
长弓从邢厉天手中落下。这一箭引动天地灵力,御风雷以破万法,早已超越一个凡人身躯所能承受的极限。为了射出这一箭,他不仅燃烧全部的精气神,亦燃尽了自己的寿元。
“来世……”他仰面倒下,向着白云悠悠的苍穹低喃,“来世我当再建摩天高台,一步一步登上去……去天上寻你。”他筋疲力竭地吐出最后一口生气,至死不肯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狼箫贡献的小剧场:
话说,烈帝的转世再转世再再转世终于建成了摩天高塔,千辛万苦地爬到顶端,兴奋地一推门——
佛祖:这里是西天。小盆友你走错门了,你要找的人在隔壁天庭。
烈帝:尼玛,我就说怎么也找不到他,竟然敢乱报地址!
佛祖:地址没错,但你建的是浮屠不是法台。宗教信仰都不一样,怎么谈恋爱?
第32章 御前行走幽秘事,一朝天子一朝臣
印云墨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衣袍上的泥沙尘土,仰脸朝马上天子微微一笑:“暄儿,幸得你及时出手,不然叔的老腰都要摔散架啦!”
印暄板着脸看他,却从眉梢眼角渗出一股欣欣然之色,策马近前两步,伸手将他拉上马背,置于自己身前。
天子座驾从未载过第二人,抖鬃毛踢四蹄显得有些焦躁。印暄怕身前之人摔下去,立刻揽住他的腰身,入手只觉秾纤合度,倒是比之前又长了些肉,不再像个羸病之人了。
恍惚失神间,十五岁少年青春美好而稍嫌稚嫩的身躯又浮现在他眼前:光润如玉的赤裸肌肤,湿漉漉的黑发绸缎般披散在后背,被热水熏蒸得面泛桃花、凤目迷离。少年在他耳边厮磨呢喃,带着天然魅惑的冷香:“你嘴上说得无辜,这里却骗不了人。”“若想证明清白,就推开我,走出去。”然而他根本不可能推开,即使万劫不复,也要赴这一场不可自拔的云雨……
“暄儿?”印云墨见他久久未动,转头唤了一声。
印暄猝然惊醒,登时出了身冷汗。他在做什么!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垂涎小六叔少年时的裸体,肖想着与他如何颠鸾倒凤!
紫清观众的那场幻境,他还能自我宽解是中了狐妖的迷魂之术,并非出自本意,如今这股突如其来的欲念,又该作何解释?难道真如尹春娘所言,他与先帝完全是一脉相承?
印暄仿佛火烙般缩回了手。因为速度太快,把毫无防备的印云墨吓了一跳,险些重心失衡滑下马去。印暄只好又捞住他,虚虚扶住腰身。
印云墨倒是主动向后一靠,唏嘘道:“真是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暄儿也长这么高了,肩膀比我这当叔的还宽……”
印暄咽下如鼓心跳,强作镇定道:“你也不过比我大八岁而已,与肃王一般年纪,做什么老气横秋的暮态!坐好了,奔雷赤性子烈,若乱动摔下去朕可不管你。”言语间,他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将自己的腹胯尽量离开对方的腰臀。
印云墨哈哈一笑:“我想起你第一次在我面前骑马时,摔了好大一个懒驴打滚!”
周围的紫衣卫们十分尴尬地别过头去,以示自己没有听见尊贵天子的幼年糗事。听着如此肆无忌惮的笑谑声,印暄顿时又想掐死他了。
匪首与妖道身死,许知州三魂走了七魄,当即涕泪交加地开了城门,连滚带爬过来叩头谢罪。印暄也不与他多废话,直接叫紫衣卫绑了,率大军从南门进入昶州城。
而在此之前,左景年与两名紫衣校尉悄悄刺死了三名马贼,换上他们的服饰与腰牌,又从药铺里偷了不少大寒大毒之物,准备趁人不备下进北门守军的食水里。三人潜进伙房,见刚出蒸笼的馒头已经摞进大筐,而一名伙夫正在搅动大锅里的肉末粥。
左景年朝另两人使了个眼色,准备摸上去将那伙夫悄然弄死,忽然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大纸包药粉,簌簌地抖进粥锅,并用汤勺不停搅匀,看起来像是暗中下毒的架势。
什么情况?自己人?两名校尉愕然对视一眼,又看向左景年。
左景年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无论是敌是友,先放倒再说,他纵身跃起,一指点向对方后颈。因为一贯做事谨慎,他这一指没下杀手,打算先擒下问个究竟。
那伙夫也是武功高手,听见脑后生风,立即将手中长柄向后一抡,生生将汤勺使出了刀剑的凛厉气势。同时脚尖飞起,将一笸箩面粉踢向后方。
纷纷扬扬的白末并非出现,伙夫赫然发现,刚才一系列迎敌的动作,根本就没有使出来,竟都只存在于他那一闪念的想象之中。他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那根手指就点中经络穴位,刺激血脉逆流,浑身僵直如木。
——如此鬼魅不及的速度,完全超越了武道巅峰!伙夫心中惊恐,面上肌肉却动弹不得,只能极力转动眼球,去看那偷袭之人。
两名紫衣校尉走出来,其中一人接过汤勺,舀了点肉粥嗅了嗅,笑嘻嘻道:“好料啊,十足十的蚀骨散,这一桶粥放倒百余人可不成问题。”
另一人则狐疑地端详伙夫的脸,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这厮有点面熟……”
伙夫使劲朝他眨眼。那名校尉恍然:“你是茶馆里那个说书先生!胡子一去,险些认不出来了。”
“什么说书先生,你认得?”左景年问。
“前些日在城里茶馆说书的,还为皇——大公子讲了一段临央仙君的由来,却不知究竟是什么身份。”校尉道。
左景年想了想,指尖在伙夫喉前轻轻一拂,后者顿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道:“先前我便已认出今上!我亦是侍驾之人!”
两名校尉吃了一惊,问:“你是哪营哪队?”
“无营无队。但皇上只要一看我身上标记,就知我是何人。”伙夫十分恳切地说道,“我听闻御驾将至,又见许澄江与马贼勾结,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因此未奉丹诏而贸然出手,实是出于对大颢、对先帝与皇上忠心耿耿。三位若不信,尽可以事后将我绑至御前,若皇上认不出我,我甘受凌迟之刑!”
他言之凿凿,三人听得半信半疑,正要再多盘问,忽然听见不远处城墙上一片山呼万岁的唱礼声,此起彼伏地绵延开来。一名校尉疑惑地出去转了一圈,满脸喜色地回来道:“世间局势真是瞬息万变!那个装神弄鬼的什么苏仙君竟是只狐妖,被邢厉天一箭给射死啦。邢厉天也死了!皇上大军正从南门入城。我们正好捉这厮去迎驾,看他是不是骗子奸细。”
那伙夫听了,也喜上眉梢:“吾皇万岁!请三位快带我去觐见。”
等四人到了南大道,天子御驾正于兵马簇拥中昂然而来。左景年眼尖,见皇上马前还坐了一人,可不正是历王殿下!只是不解公子明明答应回客栈,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处?再看与他共乘的天子,面上虽不动声色、冷峭如常,却从身形、坐姿与手势中透出一股殷殷关切之意,似乎随时提防着魂游天外的历王会从马背上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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