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下(42)
墨鲤将它扔在地上,它竟也不逃,匍匐着挪动,像是在抽搐,又似沉醉地啃着什么。
兔子身下没有草,只有落叶和泥土。
见到这番景象,墨鲤哪里还能不明白,八成是阿芙蓉焚烧后的烟雾。
——这也不是什么暗杀毒雾袭击,而是孙家人见势不妙,直接把制阿芙蓉毒丸的地方烧了。
这个秘密工坊,深藏在地下,出入仅靠密道连通。
不管是密室还是地道,都得有通风口。现在这些烟雾就是顺着通风口往外冒。
火烧尽后,无论谁都很难从一堆灰烬渣滓里猜出药丸的方子,而这种南疆圣药,只要没有实物,说出去别人也会当做疯话,完全不会相信。
墨鲤下意识地摸向放在怀里的瓶子。
还好在甘泉汤时,他因为忌讳阿芙蓉的威力,没有把它全部交给风行阁。否则这会儿,这瓶药丸没准就遗落在废墟里了。
墨鲤施展轻功,飞速出了林子。
对上孟戚疑惑的目光,墨鲤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
孟戚眉峰一蹙,四肢百骸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不是中毒,而是遇到对手的兴奋。
——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孟戚的唇角不自觉地漾出笑意,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那孙掌柜倒是个人物。”
比黎主薄像样多了,当断就断,先是及时跑了,让他们抓了个空只能去军营碰运气。在阵法被破军营生变之后,没有派人过来追,而是把生产阿芙蓉药丸的地方烧了。
这一举动,也能看出孙掌柜在那个秘密组织里身份不低,且相当有权威。
不然就算再有决断,直接下令撤退、丢弃焚毁这么重要的工坊,他手下的人难道不会反对吗?
从孟戚把黎主薄劫出来,才过去多久?烟都已经烧得冒出通风口,飘出林子了。
能有这么快的动作,孙掌柜肯定在去军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这一步计划以防万一,甚至在穿过密道的时候就下达命令安排好了人手。
走一步想三步,永远备好了应对之策。即使失败也能全身而退,甚至让敌人捞不到任何好处。
刀客看着孟戚缓缓扩大的笑意,以及跟表情完全相反的,凝重带杀气的眼神,一时间竟无师自通地恍悟了墨鲤与孟戚最初的关系——这家伙可能有什么疯病,所以需要名医时时刻刻看顾。
刀客简直怀疑吸进毒雾的不是自己,而是孟戚了。
“阿芙蓉焚烧之后的烟雾,也有毒性吗?”孟戚问,他见墨鲤神情严肃,而刀客知晓情况似乎又不太紧张。
“会让人跟动物短暂地失去神智,量大的时候癫狂,轻微的话应该只是手脚无力……”
墨鲤望向黎主薄,咽下后面的话。
当初薛令君掰药烧了一小块试的时候,发现鸡乱飞兔子乱啃狗甚至学会了傻笑。这是它们的脑子轻微失控,无法控制肌肉骨骼,这才做出种种怪状。
孟戚也发现旁边躺着的黎主薄有点不对。
只见黎主薄在晕迷中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扭曲,四肢轻微地抽搐,仿佛远离了头痛的折磨。
“这个……还有救吗?”孟戚嫌弃地看黎主薄。
“别让他继续吸进毒雾。”
墨鲤无奈,因为他看到刀客指了指自己。
“你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毒并无大碍。”调息内力多运转几圈,什么症状都没了。
黎主薄不会武功,解决不了,武林高手怕什么?
墨鲤皱眉问:“此刻你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刀客:“……”
话虽如此,但还是会担心有没有后遗症。
没有人比刀客更清楚飘萍阁控制杀手的药丸,有多厉害。
只要对这玩意上瘾,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武道境界就此止步。过一年内力变得狂躁难训,筋骨不如以往,十分的武力只能剩下七八成,吃一颗药又或许能爆发出十二成的力量,药效过了就宛如一滩烂泥。气亏精损,命不久矣。
刀客对武道与刀法异常痴迷,任何会影响他武道进境的事物他都会摒弃。
即使住在墓穴里,吃粗糙的食物,不饮酒不近美色,用日复一日的苦练与杀人来磨练刀法。飘萍阁的其他事,以及飘萍阁那个神秘的主人隐藏的力量,刀客从没有探寻过,他只活在自己的刀法里。
“不用专门解毒?”
“……多喝水,多休憩,少思少虑”
墨鲤面无表情地回答。
说完,墨鲤又指着黎主薄道:“麻烦你把他带远点儿,搬的时候注意一些。”
墨鲤给刀客指了个上风向的高处。
这么重要的人质就给自己了?刀客一惊,等回神的时候赫然发现墨鲤招呼了孟戚一起进林子。
孟戚似笑非笑地传音:“大夫不怕这个宿笠儿带着人跑了?”
墨鲤头也不回地传音:“一个用不上的人质,试试这刀客不好吗。”
黎主薄已经没用了。
墨鲤不懂计谋心术,不过他会盯孟戚的神情猜心思啊!
孟戚发现闰县这边真正做主的人是孙家商行的掌柜,而不是黎主薄。
黎主薄虽然出身西凉国贵族,是显赫八姓的后人,又懂奇门遁甲之术,但他的脑子并不太灵光,还有些自视甚高的毛病。尽管黎主薄在这股秘密力量里受到重用,那也是冲着他所学去的,被“首领”委以重任的并不是他。
就跟刀客一样,武功高,知道的事情太少。
黎主薄能透露的,可能只是那股秘密力量最表面的东西,等孟戚从黎主薄口中挖出消息再去追查,那些东西可能已经被果断行事的孙掌柜毁了干净。
失去了价值的审问对象,他的死活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墨鲤多说一句,让刀客看顾昏迷的黎主薄,只是出于医者之心。
“阿鲤,你太过善心了。”孟戚轻叹。
换了打仗的时候,没用的人直接杀了,再把头颅送给敌人。
留在己方阵营里做什么?浪费粮食!
“你刚才叫我什么?”墨鲤猛地转头。
“大夫?”
“不对。”
墨鲤面无表情地瞪视孟戚,后者一脸无辜。
噫,一不小心似乎把心里偷偷叫过的名字念出来了。
孟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冒烟的地面运足十成力道一掌拍下去。
顿时漫天尘土,地动树摇。
就在地面往下坍塌的刹那,墨鲤右袖中刀光乍现,一刀劈开了原本密道通风口所在的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你好好想想,这种叫名字的方法是不是你吃亏?
————
刀客:大夫,我中毒了,快救我
墨鲤:多喝热水.jpg
第235章 众皆惊惧
“捉拿贼寇!”
“贼寇绑走了黎主薄!”
兵丁们举着火把, 涌出军营向四面八方搜捕。
夜色里, 恍如一条条扭曲伸展的火蛇, 很快就惊动了闰县城墙那边的守军。
待接到消息, 县尉更是怒不可遏。
大半夜的被奴仆自睡梦里叫醒,知道城里失火之后,还有点责怪邑宰的大惊小怪。县尉主掌一县的剿匪兵事,名义上是县令的属下,可是天下动荡已久, 不是重文轻武的陈朝,许多地方的县尉说话可能比县令更好使。
在这位老县尉看来, 不过是两伙江湖贼寇在甘泉汤闹了起来。
那些江湖人虽然像老鼠一样讨厌,但是一般不会去轻易招惹官府, 他们三天一打五天一闹,互相就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朝廷根本不需要为他们费心。至于卷入江湖争斗无辜被杀的百姓?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如果不是听到贼人用了弩箭,县尉压根不想理会。
城内怎么都搜不到贼寇的踪迹,县尉本就不想插手江湖争斗,又对闰县邑宰那套匪寇劫掠县城的说法嗤之以鼻,两下正僵持间, 忽有人来报城外军营出事, 这下可算彻底在火里浇了一瓢油!
县尉脸一阵青,又一阵白。
寻常江湖争斗怎会冲击军营,还掳走黎主薄?
刚才他还否认邑宰的说法,结果当面来了一个难堪, 老脸都要没了。
邑宰看到县尉难看的脸色,觉得很是出了口气,不过幸灾乐祸藏在心底也就够了,毕竟“大敌”当前,城内城外竟然都冒出了贼寇,形势十分严峻。
“唉,少府不必介怀,实在是贼寇难防……”
县令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桌上茶盏在轻微颤抖。
咔咔咔,叮叮叮。
这股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砰地一声,博古架上的名窑瓷瓶摔了下来。
县令顾不上心疼物件,他猛地站起,却被桌腿绊倒在地。
“地龙翻身了。”
外面的仆役有人在高喊,有人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住口,是火炮!”县尉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已经闻到了飘过来的硝烟味。
“什,什么?”
县令吓得魂不附体,火炮是他最后的依仗。
官府能震慑江湖,靠的难道是高高在上的皇权?当然不,贼之所以是贼,永远变不成官,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就算有了声势浩大的阵仗,血肉之躯也抵不过火炮的威力。
闰县的火炮虽然不多,但是用来震慑是足够了,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百姓,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还以为是天神发威。
摔在地上的县令发现自己丢了个大脸,他尴尬地正想说什么来掩饰,忽然地面又颤动起来。
这下他感觉得清清楚楚,震动是地底传来的,并不剧烈,也就是晃晃杯子碎个花瓶的程度。
“地龙翻身,快跑啊!”
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大,县令连滚带爬地摸出门,赫然发现庭院里那个小荷池,水位正在飞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