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下(34)
那个最先赶到的更夫,就差点被一箭射死。
箭头棉布上的西域火油,以及制式的箭头,让两人立刻意识到飘萍阁这个向来低调的杀手组织,真正要做的事根本不是收钱买命。杀手组织是个幌子,是赚钱的工具,幕后之人有更大的盘算,孙家商行的存在,可能连刀客都不知道。
风行阁分舵在这里的经营则是失败至极,刀客跟杀手被俘的消息,已经飞快地传入了孙家商行耳中,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地调集人手,策划这一出火攻之计。
西域火油乌黑难闻,很难运输。
如果墨鲤与孟戚来得不够及时,如果孟戚没有当机立断杀了所有能看见的埋伏者,墨鲤在外面抢过了他们想泼洒到街道各处的西域火油,后果不堪设想。
等火势一成,风行阁的人一个都别想出来。
墨鲤回忆起平州秋陵县地动后,大火焚城的惨象,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这些人的武功很怪,不像江湖上常见的路数。”孟戚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声,皱眉道,“余下的话等会儿再说,如今情形对吾等不利。”
秋景没有多问,直接带了人,招呼孟戚墨鲤往甘泉汤在另一条街的出口奔去。
期间,秋景的一位随从悄悄脱离了队伍。
秋景像是没有看到,墨鲤敏锐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他以为这个风行阁的人想去拿一些重要的东西,就没有阻止。
等他们撤出去,捡着黑漆漆无人的巷子左拐右绕地走了两刻钟,那随从赶上来后,墨鲤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阁主,不好了,有人在密道附近下手杀了蒋掌柜跟汤池的所有伙计,还把许多弓箭丢在他们尸体旁边。”
秋景眉峰一蹙。
她的随从其实是去杀汤池掌柜的。
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临阵脱逃。如果被飘萍阁抓住必定要出卖风行阁,如此危急关头,秋景自然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
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
“蒋掌柜胆小怕死,他的尸体如何趴伏于地?致命处在何地?”
“回禀阁主,伤口在后心。极有可能是……随着蒋掌柜一起跑了的人,是风行阁分舵的人。”
随从一咬牙,当着孟戚墨鲤两个外人的面承认了甘泉池可能有飘萍阁的卧底。
恰好此时,那个跟着墨鲤二人一起出去查线索的甘泉汤伙计(因为武功不济没能赶去帮忙,只能蹲在风行阁在城中另一处宅邸前交集等候)此刻看到众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阁主……咦,掌柜呢?”
伙计又挨个把人群看了一遍,发现不止汤池的掌柜不见了,连平日里跟掌柜比较亲近,或者深得掌柜信任的伙计都不在其中。
秋景神情难看道:“这宅子不能待,我们得另选地方。”
说话间,城内各处亮起火把,伴随着马嘶跟锣鼓的响声。
“捉拿乱党!”
“百姓各归其家,紧闭门户,城中进了乱党!”
***
两刻钟前,知县从睡梦里被叫起来,得知集贤坊起火的消息。他又气又急,趿拉着鞋子就要出去看情况。
“邑宰不可啊,那火势极大,半边天都映红了。”
县令还来得及发怒,又有差役气喘吁吁地跑来禀告:“邑宰,不好了!集贤坊出现了匪盗乱党,这火是他们放的。”
“什么?”闰县的县令大惊失色。
失火跟乱党是两码子事,若是被匪盗趁乱攻下县城,就算知县能趁乱逃得一命,然而地方官有守土之责,按律法轻则流放三千里重者斩立决,这可是关乎着身家性命的大事!
“乱党从哪里来?什么打扮?”
县令急得冷汗直冒,一叠声地差人把城内的兵丁集合。
“你们看真切了,确定是乱党?”
“再真没有了,更夫差点被一箭射死,您要是不信,箭头还留在墙上。”
县令终究不敢以身犯险,急命衙役带集贤坊那边的人过来问话。
正说着,城东那边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塌了。
紧跟着火光忽然消失。
县令焦急地背着手原地打转。
“邑宰,大事不好了!”
十几个灰头土脸,衣服穿得乱糟糟的人进了内堂,跪下就大哭。
县令连忙道:“各位乡梓快快免礼,火已经熄了,如今是什么情形?”
“火是甘泉汤那边起的,我家有两个看铺子的小厮伙计,一个已经被乱党杀了,另外一个躲在米袋下面捡回一条命,人都吓傻了,见着人就喊乱党盗匪。”
“乱党是什么打扮?”县令赶紧问。
一个穿姜色袍子,两鬓斑驳的中年人苦着脸说:“我家的伙计也见着了,说穿着普通百姓的装束,且城门那边好端端的,也不像有人半夜来攻打县城。邑宰,这怕是一早潜伏在城内的乱党啊!”
“孙员外说得有理!”
“不过说来奇怪,那些乱党好像就是冲着甘泉汤去的。”
众人一通附和后,中年人又道:“只是孙某有一事不明,那些乱党没劫铺子,也没对邑宰不敬跑来县衙,怎地就冲着甘泉汤一家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邑宰与令君,都是对县令的尊称,后者更【礼】、更官方些,前者口头一些。
邑是城的意思,宰的意思不用解释,加起来管着这地儿的人,喊的时候意思更接近“父母官”,“大人”了。
【主要是给薛知县一点特殊照顾,只称呼他为令君,咳】——————
孟戚:哼,西域火油?雕虫小技
胖鼠一蹦老高:燎到毛啦,jpg
第228章 昼伏夜出
孙员外在县衙三言两语就引得闰县邑宰乡绅富户对甘泉汤起了疑心。
一家汤池而已, 总不能在水底藏金子乱党盗匪哪儿不去,为什么要到那里放火去澡堂子放火
“这莫非是闹内讧”
众人面面相觑, 主要这事儿是发生过的。
山匪贼寇没法进城, 想要劫掠大户人家,就勾结城里的商行, 让他们为自己伪装身份成伙计带进城里。贼寇嘛, 就是喂不饱的财狼, 请来了就很难弄走, 如果不能满足他们, 他们回过头就把窝藏自己的商户一家老小全都杀了, 钱财照抢不误。
等到官兵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把城内最繁华一条街上的铺子哄抢一空, 扬长而去。
“火起得太快了,喊打喊杀的最可怕的是眨眼间这伙人又不知跑去了哪里”
“我早就说甘泉汤那伙人古怪得很, 不像做生意的样子, 里面的伙计整日在城里打听东打听西的,还说什么能卖别地的米价布价情报,搞不好就是乱党的同伙。去年那些小商行被劫的车队,没准就是他们干的。”
县令越听脸色越黑, 一摆手, 什么都甭说了, 全城戒严捉拿乱党。
孙员外这招借刀杀人, 做的颇为直接。
假如墨鲤在这里,哪怕他没有查到孙家仓库, 只一听孙员外的话就会立刻把怀疑目标定为孙家。
然而此刻在县衙里的这群人,没有一个真正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官场与武林有隔阂,百姓跟江湖人的差距就更大了,闲着没事听说书无所谓,倘若那些江洋大盗真的出现在眼前,十个人里有八个都会吓晕过去。
既然两边根本搭不上,孙员外还怕什么暴露的风险害人的计谋不必高明,好用就行。
官兵越快封锁城池,对“孙家”就越有利。
孙员外冷眼看着慌了神的县令,悄悄混进了人堆里。
乱党可不是说抓就能抓到的,飘萍阁需要趁乱行事,等风行阁的人被逼得分散躲避时,才是他们动手的大好良机。
孙员外摆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与众人一起离开了衙门,装作要去集贤坊看自家铺子的损失。
旁边有想跟他同去的,也有胆小劝他天亮了再去的,衙门前闹哄哄的,加上被迅速调集来的兵丁,很快众人就被挤散了。
孙员外趁机加快脚步,左绕右弯地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两面都是墙,黑洞洞的。
一个黑衣人跳下墙头,跪在孙员外面前。
“火为何这么快就灭了”孙员外用一种跟之前说话时截然不同的口音喝问。
黑衣人连忙低头,颤声道“属下无能,实在是忽然冒出了两个搅局的,还杀了不少弟兄。”
孙员外反问“两个”
这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为风行阁那边的高手,只有元智和尚一人。
就这元智和尚,都因为在江湖上没名没号的,叫飘萍阁差点忽略了。
“那两人是什么来路”
“这”
黑衣人哪里回答得上,当时他距离甘泉池外墙很远,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没法活到现在。那些跟孟戚打了个照面的,现在早成尸体了。
“属下什么都没看清,那人武功极高,兴许比宿笠儿还要高”
“住嘴,宿笠儿这名也是你叫的”
孙员外一声叱喝,黑衣人当即住口,只是心中尤未服气,咕哝道“他都是风行阁的阶下囚了,还不能说”
“够了,越说你越来劲”孙员外狠狠瞪了手下一眼,憋着气问,“风行阁那边究竟逃出了几个往什么方向走了”
兵丁举着火把,闯进铺子跟百姓的家中到处搜查。
要是门开得慢了一点,立刻就会被一脚踹开。
那些深宅大院,好歹有护院拦着,一时也惊不到内院的女眷,而寻常百姓家里就遭殃了。
他们掀翻了东西,揭开床铺的木板,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会被搜查一番。
公然劫掠百姓家财的倒是没有,可是顺手摸走铜板,拿了灶上温着的肉白面馒头大嚼的兵丁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