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上(172)
孟戚再看吃得欢快的二皇子,不由得咬牙切齿。
“小子,你倒是能吃苦。”
“好说。”二皇子照单全收地接了赞美,头都不抬地说,“其实御膳也没什么还吃的,有的还不如这些烂菜叶子。”
墨鲤闻声停住了筷子,而孟戚的表情则是一言难尽。
“皇宫里的人,都是看菜下碟。”
二皇子嘀咕道,紧跟着又吃了一口白菜,他愤愤地说,“我不是太子,一边耳朵听不见,还经常触怒皇帝,那些跟着我父皇转悠的内侍都不把我当回事。反正不管将来谁登位,都不会是我,御膳房的菜到了我这里,就没有热乎的,不管什么菜都像炖菜,肉老得咬不动,菜烂得不能吃……还不如这些什么油都不放的菜叶子呢,至少凉了之后,上面不会结一块块的油。”
墨鲤摇头道:“没油的菜,你吃上三个月就明白了。”
竹山县许多百姓家中贫苦,做菜的时候连盐都不舍得放,油就更不可能。
二皇子被那种御膳折腾狠了,乍吃这种没油没盐的菜,还觉得很顺心,时间一久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了。
“别给难吃的东西做比较,都很难吃还分什么严重与否。”孟戚没好气地说。
“……可是不吃会饿死。”
二皇子头都不抬,他吃着吃着忽然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就迷茫地停住筷子,然后对上了墨鲤与孟戚复杂的眼神。
陆慜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埋头继续喝面疙瘩汤了。
墨鲤动了动嘴唇,用传音入密说:“孟兄,我总觉得……我像是从山里捡回来一只受伤的松鼠。”
是傻乎乎的,连东西埋在哪里都能忘记,还差点被豹子叼走的那种。要操心它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看它有没有变成妖怪的潜质。
如果陆慜的脑子再聪明一些,或许太子就不会那样犯愁了。
话说回来,二皇子会不会是幼时被陆璋打傻了?
墨鲤差点想用内力检查二皇子的脑袋,而孟戚对陆慜的不满逐渐增加,管他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都不值得让大夫费神。
“你不是说,燕岑可能是陆璋的儿子吗?”孟戚兴致勃勃地建议道,“我们可以把二皇子带到石磨山,交给燕岑照顾,虽然他们是未曾谋面的亲兄弟,但是在对待陆璋的态度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分歧。正好石磨山里的草药也不少,二皇子成了齐朝的通缉要犯,藏在深山老林比较安全。”
墨鲤仔细一想,发现这个主意很不错。
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进土匪山寨的二皇子吃了个六分饱之后,就用极强的毅力克制住了自己,打着哈欠去隔间换衣服了。
风行阁的人方才不止送了吃食,还送了几件替换的衣物。
倒是墨鲤需要的热水没有,因为烧热水太废木柴了。
二皇子吃完饭之后就开始犯困,眼皮似有千钧重,衣服换了一半靠在屏风旁边就睡着了,还是墨鲤听到声音不对过去把人拖了起来。
陆慜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走了没几步,又一头栽倒在矮几前的地毯上。
这次动手的是孟戚,他烦躁地将人丢在了那张小榻上,按照孟戚原本的想法,床是墨大夫的,这张小榻是自己的,二皇子连门都别想进。
可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躺在地上睡觉,第二天就可以直接喝药了,尤其夜里依旧寒凉,二皇子那个破败的身体就跟到处是窟窿的葫芦瓢似的,看起来精干有力,可能一阵风就刮倒了,随后就是重病不治。
墨鲤换完衣服出来就看到孟戚不悦的神情。
“你还坐着做什么?”墨鲤纳闷地问,“你不想吃东西,但也要休息。”
“……”
孟戚愣了一会,忽然望向那张拔步床。
床做得很精巧,缺点就是不够大。
所以孟戚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跟墨鲤同床共枕,脸贴着脸很尴尬,而且这还不是时候。
现在突然时机找上门了?
不不,不能高兴得太早。
孟戚试探着问:“这张床太小了,大夫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屋子就这么大,我还能去哪儿?”墨鲤诧异地反问。
孟戚面无表情地看着墨鲤,他想不对,肯定不对!
要不然这个大夫是别人假冒的,要不然就是要坑他变成沙鼠,反正绝对不会像他想的那样。
“大夫,现在不行,不适合。”孟戚义正辞严地说。
他们在风行阁的地盘上,这个江湖组织以卖情报为生,人人都长了一双利眼。
孟国师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算什么,跟孟国师同行的人怀里多了一只沙鼠,这不是引人怀疑吗?不行,太冒险了!看风行阁那位大管事就知道,他们能从浩瀚如烟的情报里扒拉出互相关联的两件事,并且准确地做出判断,把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
沙鼠的身体,除了能偷听,什么也做不了。
太京龙脉忽然开始不喜欢自己的沙鼠外表。
“陆璋受伤,朝臣各起心思,估计明日戒严封锁就能解除,我还得出去探听情况。”
孟戚认定了墨鲤是要报复自己坑他变成胖娃娃的事,所以一本正经地编造了个借口,还摆出了他对太京街道很熟的理由。
不容墨鲤反对,孟戚迅速地开启机关溜了出去,就留给墨鲤一个背影,快得追都追不上。
墨鲤:“……”
墨大夫转头看着拔步床,不明白两个人一起盘膝打坐修炼内功有什么不好,武林高手出门在外京城没有床睡,打坐调息就好,内功运转三十六周天紧跟着就天亮了。
床虽不大,但是两个人还是能坐下的啊!
第142章 哀哉其名
二皇子睡到半夜, 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了。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人却似鲤鱼打挺一般蹿了起来。
墨鲤看得真真切切,正觉得这二皇子虽然不会武功但甚是机警,二皇子就左脚绊右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白瞎了跃起时灵活的姿势。
这还不算,二皇子倒地后一个翻滚, 硬生生地把自己塞进了木榻底下。
然而这张榻不止是小, 高度也不够, 充其量只能容一个孩童弓着背钻进去, 陆慜这样不管不顾地往里塞, 结果就是整张木榻都被他抬了起来,滑稽地顶在他的身上。远看好像是木榻长了两只脚,正颠簸摇晃着挪动。
墨鲤:“……”
想不到二皇子胆子这么小,之前没看出来啊!
这时外面传来了机关的响动。
来的是孟戚, 他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古怪拱动的木榻, 上面空荡荡的, 下面两只脚已经成功地缩了进去。国师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望向拔步床那边的墨鲤。
墨鲤没有放下床边的幔帐,他维持着打坐调息的姿势,神情间亦很无奈。
密室虽然有通风口, 但是不点蜡烛就黑漆漆的, 二皇子什么都看不见,另外两个人却不是。
“他怎么了?”孟戚纳闷地问。
好好的床榻不睡, 非要学乌龟把木榻当做背上的盔甲?
“……可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墨鲤比陆慜醒得还要早,毕竟外面吵得都快要翻天了。试想连待在密室里的人都能被吵醒,外面的动静都有多大?
因为墨鲤内力深厚,耳目敏锐,所以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在二皇子耳中,可能以为忽然来了大队人马,想要抓住藏匿的反贼!
说话间,二皇子也清醒了,他意识到周围没有危险,连忙想从木榻底下爬出来。
结果卡住了。
他双手挣扎着,双脚乱蹬,可就是没办法把背部从木榻底下拔出来。
墨鲤既好气又好笑,他忍住了,君子不应当嘲笑身处困境中的人。就算笑,也不能被对方看到,这样太失礼了。
孟戚就没有这种顾忌,笑着单手将木榻掀了起来。
同样被掀起来的还有二皇子。
陆慜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双脚离地,他吓得狠狠一蹬,终于顺利地摆脱了木榻,摔在了地上。他反应也还算快,就地一个打滚,慢慢爬了起来。
后背火辣辣地疼,比背部更热的是脸,二皇子脸色涨红地说:“五两银子的房间,只有这么小这么低的床榻?连个人都进不去?”
孟戚好笑地问:“榻可以用来坐,也可以躺,还不曾听说它是用来钻的。”
“……”
二皇子语塞,他悻悻地出去点油灯了。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他还得摸索着墙壁。
等到油灯亮起,陆慜这才松了口气,端着油灯进了房间。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二皇子认真听着外面的喧哗,然而声音很模糊,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压根连不成句子。
孟戚坐在拔步床的脚踏上,还惬意地靠着床沿,明明是有失身份不合礼数的举动,由他做来,却透着一种别样的不羁洒脱。
“是那些被困在牡丹坊的权贵子弟。”孟戚漫不经心地说。
那些人原本就自恃身份,横行霸道,如果不是“造反谋逆”这样的大事,他们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留在牡丹坊三天。
现在禁卫军的戒备逐渐松懈,搜查也结束了,权贵子弟就开始不安分了。
他们挂念家中有权势的亲长,想知道在这场叛乱里,他们的家族到底怎么了。冲禁卫军发脾气也是一种试探,如果禁卫军凶神恶煞丝毫不给面子,他们自然会乖乖地缩回去。
当他们趾高气昂地报上自己的身份,禁卫军的态度就是回答。
——如果家族倒台了,禁卫军根本不会顾忌他们的身份。
如今试出了自己家可能没事,或者说根本没有参与这场谋逆,他们就有了底气,开始吵吵嚷嚷。
牡丹坊里的这些戏园子跟花楼里有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