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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下(5)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19-08-02 10:18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看来今夜我大势已去,怎样也瞒不过你了。”沈泽川喟叹着,“不错,我这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雷惊蛰,大家都是格达勒的儿子,真正算起来,我们也是好兄弟,何必这样刀剑相向呢?”
  “只要你砍下萧驰野的头颅,我们就能做兄弟。”雷惊蛰记恨萧驰野,寒声说,“你拿这种话骗我,不过是看到此刻重兵压城,自己难逃一死罢了。”
  “你真的要杀我?”
  “放虎归山永留后患!”雷惊蛰说,“你用两个月吞并了茨、茶州,把周桂和罗牧都收入麾下,我本就担心你活得太久,日后成了中博一霸难再撼动,不想你竟自己送上了门来。今夜不论你用什么花言巧语,我杀你都已是定局!”
  大风灌袖,露出了沈泽川腕骨。他右手包扎明显,指间攥着蓝帕子,像是耐不住这楼台上的寒冷,掩唇咳嗽起来。咳嗽声停歇以后,他说:“冲着白茶这个名字,也不能对我网开一面?”
  这句话一出口,雷惊蛰就豁然开朗,当即喝道:“你诓我,你根本不知道蝎子详情!”
  音罢,拳已破风,直砸向沈泽川的面门。沈泽川早有防备,滑身避开这一拳。雷惊蛰一击未中,并不收拳,而是借力回捞,想要捉住沈泽川的手臂。白袍经风虚晃,走得格外飘逸,让雷惊蛰再度捞空。雷惊蛰随即蹲身,一记扫堂腿。沈泽川点地后跃,擦着那掠起的强风,霎时间落到了围栏上。
  底下杀声鼎沸,雷惊蛰今夜就要沈泽川死,眼见沈泽川立于危沿,便抄起铁锤呼风而驱,想要把沈泽川逼落高台。沈泽川稳稳地踏着围栏,背后大风漫涌,吹得他衣袂翻扬,犹如临栏鸿雁。他右手不动,已经落于下风。
  雷惊蛰决定攻心为上,在动作间说:“好啊!沈泽川,你想知道白茶跟蝎子什么关系么?今夜我告诉你!”
  他凌空翻上围栏,对沈泽川死死相逼,踩着沈泽川的步子。
  “白茶是端州馆中的婊子,专门替嘹鹰部办事,是阿木尔放在沈卫身边的狗,还是边沙藏在中博的一根针!”
  沈泽川脚下似乎没有踩稳,在边缘晃了一把。那袖袍顿时向后舞,费盛深陷群围,余光见到此景不禁慌了神,大喊道:“主子!”
  然而下一刻,沈泽川就荡风回身,稳住了身形。
  雷惊蛰见状猛击而出,逼得沈泽川只能再次避退。他口中不停,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悲惨?作为沈卫的儿子备受折磨!那我拉你出这苦海,沈泽川,你是边沙杂种的孩子,白茶在格达勒就是人尽可夫——”
  雷惊蛰侧颈骤然一重,这一下击得他差点咬掉了舌头,连忙后退些许,在这高空稳住身形,偏头啐掉了被沈泽川打出的血。
  沈泽川左手提势,眼中生寒。他的肤色在这隐约的暗月下显得格外苍白,像是块冷玉,没有半点血色。他语速缓慢:“留心舌头。”
  雷惊蛰扔掉了铁锤,缓缓拉出了距离,低声说:“我说的句句属实。”他目光怜悯,“你真是这世间最可怜的小孩儿了,你知道白茶怎么死的吗?沈卫发现了她的身份,然后亲手勒死了她。你诞生在厌恶里,沈卫为什么要养你?当你从茶石天坑里爬出来,历经这些仇恨与悲伤再度回到中博,你以为自己是在收复失地吗?”他沉沉地笑起来,残忍地说,“你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你没有想到吧,你不会被任何人接纳,如果离北知道了白茶是谁,萧驰野的刀就要转向你。”
  围栏猛然震起来,雷惊蛰在沈泽川跃起的瞬间抱臂格挡,被踹得差点后仰。两个人打得凶猛,颜何如不敢再留在跟前,又钻到另一头去了。雷惊蛰险些招架不住,在避退间擦翻了藤架,跟着撞倒了附近的琉璃灯盏。火扑进氍毹里,眨眼间便燃烧了起来。
  雷惊蛰料定沈泽川已经失了分寸,两个人在围栏间相搏,背后火光大盛。
  费盛杀得满身是血,他翻出梯口,喊道:“主子,烧起来了,不宜久留!”
  雷惊蛰背后吃风,他分出余力躲着锦衣卫,说:“今夜的敦州便是我的地盘,你们死斗也没有活路!”
  言辞间忽然见白袖扑面,打得雷惊蛰措手不及,脚下跟着乱了步子。沈泽川已经攥起了雷惊蛰的领口,雷惊蛰在这惊魂一刻里看清了沈泽川的脸。电光石火间,甚至不等费盛搭手,只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接着白影如羽,竟然和雷惊蛰一起坠了下去!
  费盛肝胆欲裂,劈手去抓,只掠到了雷惊蛰的衣角,他声音颤抖,惶恐道:“主子!”
  雷惊蛰坠下去的那刻就认定沈泽川要跟他玩命!他在坠落间迅速探出右臂,背部撞着抚仙顶的飞檐,在檐角被砸断时猛地挂住了身体。脚下荡空,烧起来的火光犹如包裹着天地,饶是雷惊蛰也捏了把汗。雷惊蛰不敢大意,右臂扒得刺痛,想要靠着残檐爬上了这块凸出的瓦地。
  但是沈泽川已经从另一头爬了上去,雷惊蛰抬起的手被踩在了脚底下,瓦片顿时掉了几块,凌空摔下去砸得粉碎。
  雷惊蛰惊魂未定,在风里吐出嘴里的血,说:“操!”
  沈泽川俯瞰着雷惊蛰,刮烂的袖袍露着右手。他背后是通天的火光,他解掉了纱布,把缚上的钢针都扔掉了,苍白的五指在握拳试力。
  雷惊蛰手指被踩得剧痛,他的手臂在适才拉伤了,这会儿勉力吊着自己,双脚空踩着,强行扒着这残檐,看着那钢针摔落在自己眼前。
  “杀掉我你也活不了,”雷惊蛰抬眸挤出笑声,说,“你太可怜了,你被、被捏成了个怪物!今夜以后,中博就是你的梦魇,你要夜夜辗转反侧,你要日日提心吊胆,脚下的土地……”
  沈泽川蹲下身,他的那些阴郁与苍白在火光里一扫而空,变成了妖异的秾丽,还有舔血的残忍,他闷闷地笑起来,说:“你好天真啊。”
  雷惊蛰喉间滚动,不明白沈泽川为什么——他逸出了艰难的喘息,喉咙被沈泽川用右手紧紧卡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看似瘦弱多病的沈泽川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沈泽川收紧五指,借着雷惊蛰攀爬的力道,把人几乎是拖起了些许,看着雷惊蛰面色涨红,轻声说:“你太好笑了,雷惊蛰,你怎么会以为白茶能够撼动我?”
  雷惊蛰喘不上气,翻动的眼珠胡乱转动,被恐惧侵占了。
  沈泽川端详着他,善意地说:“我到敦州,就是为了捉住你啊。”
  雷惊蛰喉间呛着细微的呼气声。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沈泽川转眸看着敦州,“我想要吞并敦、端两州,却又因为戚竹音不敢动作,只能借着樊州翼王来做掩护。你本来可以活得更久,如果你这次没有带着边沙人来的话,我或许还要等一年,等两年,甚至等更久的时间来寻找一个契机,但是你带来了边沙骑兵。”
  火花“噼啪”地爆开。
  “如今我有足够的理由出兵敦州,”沈泽川把目光放回雷惊蛰的脸上,“承蒙你的照顾,与我闲聊了那么久,我才能把时间留给了茨州守备军。”
  雷惊蛰不信,沈泽川怎么能算计到这一步,算计到他的每一步!他仰着头,眼前的景象已经昏花了。他艰难地喘着气,说:“你、你蝎、蝎子……”
  “不论我的父母是谁,”沈泽川偏头对他耳语,“我都是沈泽川。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的梦魇是我自己。”
  脚下这片土地?
  中博根本无法束缚住沈泽川,他没有萧驰野那样依恋的故乡,他掉进茶石天坑那天就成为了无乡之人,从此断绝了与土地的情感。他永远无法驰骋在草原,他的双翼诞生于漆黑的深夜。如果萧驰野是鸿雁山,那么沈泽川就是中博的过境寒风。
  沈卫,白茶。
  他根本不在乎。
  右手的双指在发出声音,但是沈泽川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卡着雷惊蛰咽喉,就如同一年前他卡着纪雷的咽喉,这些都昭示着他不再受困于人。或许雷惊蛰说得没错,这些年的痛苦与仇恨把他捏成了怪物。当齐惠连也死在大雨中时,沈泽川就彻底抛弃了那些陈条,他不会再成为谁的阶下囚。
  他爱萧驰野,他还有纪纲。他不能够想象有朝一日,萧驰野和纪纲再步入那种前尘,成为他无法挽回的痛。他已经受够了隐忍,受够了锁链,他要撕烂的不只是天地,还有过去施加于他的一切镣铐!
  雷惊蛰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终于能抬手扒着沈泽川的手臂,他在这一刻想起了阒都的传闻。
  “疯、疯……”雷惊蛰挤着字眼。
  火龙怒啸在重檐亭台,楼在焚烧中发出危险的声音。断木轰砸,脚下的瓦也跟着滑掉,颜何如重金搭建的抚仙顶正在崩塌。残檐像是承载不了两个人,“啪”的一声再度断裂。
  沈泽川站在这里,却想起了梦中的深渊。他一直临渊而立,从来没有跨出那一步,因为他不知道那一步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改变,但他听见了马蹄声。
  那是来自离北的风。
  沈泽川松开了手,在残檐倾塌的那刻跨了出去。他宛如敛翼的鸟,在白袍飞散间直坠而下。风擦耳掠过,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深渊下是平静的死水,沈泽川跌落在这里,泛起了涟漪。可是贴在耳边的呼吸是那样强烈,蓬勃的生气驱散了黑暗,有力的臂膀抱紧了沈泽川,死水在刹那间好似掸开了杂尘,变成了萧驰野的胸膛。
  沈泽川被接住了。


第175章 猫儿
  抚仙顶正在坍塌, 萧驰野抬头的那刻魂都要飞了!他单臂钩檐, 不知道蹬着谁的脑袋,攀上重檐拿命在跑。跃起时抱住了沈泽川, 被那力道带了出去, 紧接着用臂膀把沈泽川罩了个严实, 靠背部重撞在屋脊,蹭得瓦片乱掉。
  晨阳勒马挥鞭, 指着屋檐急喊道:“老虎接人!”
  萧驰野粗喘不止, 酸麻的手臂撑着身,汗沿着脖颈直往下淌。他在坠物轰砸的空隙里, 用颤抖的手指胡乱拨开沈泽川的颊边发, 确认沈泽川还在喘息。他喉间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 抱紧了沈泽川,力道勒得沈泽川在烟雾灰尘里断续地咳嗽。
  澹台虎已经追到了屋前,松开浪淘雪襟的缰绳,喊了声:“主子!”
  萧驰野踩着瓦片跳下去, 骨津要搭手, 他抬臂挡掉了, 不肯把沈泽川交给别人。在上马时,萧驰野从晨阳手中接过了氅衣,盖住了沈泽川。
  萧驰野侧脸的线条冷硬,空出的手轻拍在澹台虎的背部,让澹台虎挺起了胸膛。他寒声说:“这里是你兄长的战场。”
  澹台虎沉默地擦掉了面颊上的血迹。
  萧驰野眼神冷峻,说:“澹台虎,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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