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梨花瘦(8)
王太医一边写着方子一边思量要不要把后边半句话说了。他写完方子交给宫人,又抬眼看了看颜暮雪的方向。正欲说话,回头一看才发觉赵弦思正冷冷的盯着他。
王太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皇帝那双洞察一切的双眼实在太过可怖。
王太医跪着禀告:“陛下,前段时日,齐太傅请臣为颜公子诊治过。因为臣没能治好颜公子,所以臣才会有些印象。”
赵弦思冷着眉眼想了想,齐恬之前确实跪着求过自己。皇帝扬了扬骄矜的下巴,看了一眼床榻间病弱的小人儿。
“如此看来朕的御医也没什么能耐啊。”
皇帝不经意的嘲讽了一声。
王太医汗涔涔的,思量片刻后又道:“陛下,颜公子身子孱弱仍需调养,一时行乐虽好,太过频繁则会伤及身子……臣再写张方子,颜公子服用后定会好上许多。”
“那还跪着做什么?”赵弦思冷冷道:“还不快写?”
王太医拿衣袖擦了擦汗,低言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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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的动作很快,两碗浓浓的药已经熬好。
小六子伺候着颜暮雪喂药,可是颜暮雪天生怕苦,这才抿了一小口便怎么也不肯再喝了。
他倔强的倚靠着小软枕靠坐在床头,明明烧的迷迷糊糊,却又偏偏任性极了。
“太苦了……我不要喝。”颜暮雪皱着秀气白净的脸,小声地拒绝。
小六子正欲说话,抬眼却发觉皇帝站在了他边上……还接过了自己手里的药碗。
他如梦游般起身,恭恭敬敬的飘荡到淮海身后。
陛下居然亲自给颜公子喂药,这这这。
颜暮雪看见给自己喂药的人从小六子变成了赵弦思,身子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皇帝将药递到颜暮雪唇边,命令道:“张嘴。”
颜暮雪却咬着唇垂下眼,一副就是不要吃的娇气模样。
赵弦思单手掐着颜暮雪的下巴,迫使他仰着脖子张开嘴,直接将那碗药灌了进去。
颜暮雪呜咽着,被迫吞咽着苦涩的药水,眼泪不自禁的顺着脸颊滑落。
可是赵弦思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紧接着又把第二碗也灌了下去。
都说良药苦口,可是这也太苦了吧。
颜暮雪喝完两海碗苦药,又难受又迷糊又开始难受的哭唧唧。
还好淮海事先让人准备了一袋子松子糖。赵弦思坐在床沿伸手将人揽在怀里,顺手从糖袋子里拿了两颗要喂给他。
可是虽然颜暮雪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喜欢这个甜腻的糖的味道,倔强抿着唇怎么也不肯吃。
赵弦思的耐心没那么好,他正想掐着颜暮雪的脸强迫他吃糖的时候。便听见颜暮雪仰着苍白的小脸,小猫儿似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小声的说了句:“花生牛乳糖……”
那声儿太轻,可赵弦思听得一清二楚,凤目微怔。
他将唇贴在颜暮雪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声线是难得一见的焦急:“你说什么。”
颜暮雪被他蹭的不舒服,却还是委委屈屈的扁着嘴重复了一句:“我要花生牛乳糖……”
第8章
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记得这种糖。
这世上唯一会制这糖的人,也被他困在这皇宫里。
颜家不可能知道,齐恬也不可能。
目若寒星,忽起涟漪。
就在赵弦思惊愕之际,颜暮雪伸着葱白的手指又揪了揪他的衣襟,人似乎很是迷糊,面上却浅笑起来:“我闻到了……你带着对不对,我、我只要一颗……”
见赵弦思不理他,又委屈的扁扁嘴,撒娇般的喊了一声:“小哑巴……”
赵弦思呼吸有些急促,就连刚刚还有半分迟疑也烟消云散。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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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那双常年寒冷深邃的眼瞳似冰雪消融。
他抬手抚了抚颜暮雪凌乱的发,将几缕发丝拨至耳后。
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个小糖袋子,捏出一颗雪白的乳糖来温柔的递到颜暮雪唇边。
颜暮雪张着唇含住了糖果,嘴唇微微擦过皇帝的指尖,留下些微水色。
颜暮雪似是很喜欢这糖的味道,眼角眉梢都透着甜意。
只是那花生牛乳糖味道本就做的淡,牛乳的味道更为重些,入口之后很快便化了。
吃完了一颗,颜暮雪又眨眨眼,小猫似的眼巴巴的盯着赵弦思手里的糖袋子。
赵弦思勾着唇微微笑着,当着颜暮雪的面将糖袋子收了回去。不容置喙的说道:“只能吃一颗。”
颜暮雪委委屈屈揪着他的衣襟撒着娇:“还是苦。我想吃糖。”
赵弦思又将拿松子糖捏了过来,看见颜暮雪抗拒的神色便先喂了一颗放入自己口中。又捏过颜暮雪的下巴,唇覆着唇,随着一个轻浅的吻将微融的松子糖送入颜暮雪口中。
药的苦味随着亲吻传入口中。
皇帝轻轻皱眉。
颜暮雪抿着糖,忽然乖软下来不再闹着要吃糖,只是揉揉眼睛开始发困。
“还不退下?”
赵弦思清冷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殿中人人如大梦初醒般。
陛下怎么会这么温柔……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陛下……
小六子汗涔涔的跟在淮总管屁股后面,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的脑袋还在不在。
赵弦思只着内衫掀开纱幔的时候,便瞧见颜暮雪抱着锦被将自己裹成一个小粽子睡得脸红红的。
他只是随手一拨便挑开锦被,长手一揽将人搂在怀里一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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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子时,颜暮雪便醒了。
王太医的药果然管用,两海碗灌下去他的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点余热未退,他此番醒来,主要还是因为想出恭。
赵弦思抱得太紧,颜暮雪好不容易才挣开他的怀抱,又轻手轻脚的往床尾爬着,生怕弄出动静吵醒赵弦思。
他胡乱的穿好云履,又不敢点灯,摸黑小跑着去门口敲了敲。
小六子果然还在守夜。
“颜公子,怎么了?”小六子压低声音恭敬地闻着。
颜暮雪也不扭捏,只是轻声说:“我想出恭……”
小六子立马心领神会道:“奴才为您传官房。”
随着一阵引人遐想的水声。
颜暮雪解决完,又用丝帕擦拭干净才拿木盆洗了手。
蹑手蹑脚往回走的时候却因为屋子里太黑,被那狐皮地毯绊了脚,咚的一声摔在了毯子上。
“唔……”
颜暮雪摔得不轻,趴在地上老半天没能起来。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阵微光,有些刺眼。
颜暮雪坐了起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见着光有些酸涩。
赵弦思穿着雪白的内衫,手里执着一盏精巧的琉璃灯,似笑非笑的蹲下来瞧着颜暮雪。
“干嘛不点灯?”
颜暮雪的高烧退了,人也没那么迷迷糊糊了,如今只觉着丢脸,便小声争辩道:“我看你睡得那么沉不想吵醒你嘛。”
皇帝弯着眸子笑了笑。
颜暮雪看怔了,他不是没见过赵弦思笑起来的样子。
只是都是带着嘲弄的,令人不喜欢的……
只是没见过他这般真心实意的,温柔的笑。
他的心弦似是被撩拨了一下,脑子里此刻如同一团浆糊般混乱,唯有一句诗无限放大重复滚动着。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颜暮雪心虚的低下脑袋,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眼前人觉察脑袋不保……
赵弦思将琉璃灯随意搁在矮柜上,弯下腰托起颜暮雪的背,一手穿过他的膝下,将人打横抱起。
颜暮雪僵硬着身子被他抱在怀里。
背脊陷入柔软的床褥之中,层层叠叠的纱幔未能遮住了琉璃灯的光。颜暮雪正想扯过小被子睡觉却被攥住了手。
还捏了捏手心。
“!?”
“做、做什么……”
赵弦思也不回话,只是一如刚才将人搂在怀里共盖一床被。
颜暮雪的背都是僵硬着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清醒了才觉得赵弦思对他的态度怎么这么亲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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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怎么睡都睡不着。
颜暮雪绝望的睁开眼,认清了自己一点都不困的事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
“睡不着?”
颜暮雪连忙挣脱皇帝的怀抱坐起来,又捏过一个小软枕抱在胸前,紧紧倚着墙,一双圆眼睛瞪着赵弦思。
赵弦思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床头,屈起右腿,似笑非笑的看着颜暮雪。
颜暮雪将小脸抵在小软枕上面,声音闷闷的说:“唔,肯定是王太医的药太苦了,我每次喝苦药都会睡不着的……”
一只大手忽然覆在他的额间探了探,片刻后赵弦思才嗯了一声:“良药苦口,他医术还成。”
颜暮雪轻轻的哼了一声。
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期待的看着赵弦思。
“那个糖给我一袋好不好……”
颜暮雪矜持的开口。
“不好。”
皇帝拒绝的好干脆。
颜暮雪气气的指责道:“你都不敷衍我一下吗!?”
“那糖一天只能吃一颗,不准多吃。”赵弦思言罢,又笑着对他勾了勾手,“小猫儿,过来。”
颜暮雪揪了揪小软枕没有动,“做、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要叫他小猫,好生奇怪。
“哄朕开心的话,每日赏你一颗。”赵弦思半哄半骗的说。
颜暮雪咬着唇结结巴巴的拒绝:“不、不要。”
一颗奶糖就想骗他,想的美。
起码要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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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弦思笑着凑上去亲他的嘴,颜暮雪猝不及防的被他亲个正着,小软枕也被抽走。
赵弦思的唇贴着他的脸滑到耳边,“小猫儿,帮帮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