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梨花瘦(45)
他漂亮的眼珠微微流转,唇线抿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妓子陪睡尚有赏钱,怎得,我就该被你白白肏一顿,连个要求都不配提?”
果然,赵弦思听他这么说,清冷的眉尖立即拧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又舒展起来,他伏在纪清玦耳边,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诱惑和威胁:“师父,你别想着跑,纪家人会死,郁远会死,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他话音未落便被纪清玦冷冷打断:“如若我死了呢?”
赵弦思吃吃的笑了起来,指尖勾勒着纪清玦的眉眼:“师父这般至情至性的人,又怎会宁愿背负人命放纵肆意呢?”
纪清玦垂着眸子,不置一词。
赵弦思自以为看透他的自以为是也令他恶心,可惜这一次,这个自负的人错的厉害。
以前的纪清玦自然不敢,可如今的纪清玦背负着北离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命,背负着北离国破家亡的命运,背负着他的小皇帝……
他早就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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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玦手上脚上都戴上了铁链,一步一步走往了流放的人群之中。
赵弦思没有下车,只是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车里,把玩着怀里的玉佩。
纪清玦送给他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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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角破了,长发未束,被风一吹便飞舞起来,面色苍白失血,唯有那张绝色脸蛋还在熠熠生辉。
郁远在队伍最末,被他的一个手下将领背着,昏迷不醒。
纪清玦一步一步,在纪家人的注视中,走到了郁远身边,替过那位疲惫不堪的将领,背起了郁远。
从小到大对他严苛到近乎变态的爷爷就走在他前面,和他一样,身上被厚重的锁链扣着。纪清玦第一次发现,他的爷爷,不知从何时起,原本花白的发已是全白,他背脊佝偻着,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普通老人。
离火之力被继承之后,上一任拥有者便会逐渐削弱这份力量。血契又会将这份力量一分为二。这份力量传承给纪清玦的时候,爷爷身上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
“清玦。”爷爷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很轻很轻,轻到他差点以为是自己错觉:“北离生,则纪家生;北离灭,则纪家亡。这个道理,还要爷爷再教你一次吗?”
纪清玦微微垂着眼眸:“清玦从未忘记。”
纪爷爷边走边不着痕迹的朝后看了一眼:“郁远的人没死绝,你,带着郁远逃出去。”
纪清玦闻言微愣,忍不住道:“那你们……”
老人的声音仿佛一声叹息:“纪家人,本就该为北离而死。纪景和纪柔两个畜生,泄露离火秘密,注定不得好死。可是清玦,别忘了,你也是纪家人。”
最后一句话,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悬在纪清玦心头。
纪清玦极慢极慢的勾起一个微笑:“清玦,自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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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远的人选在了隐蔽有利的地方动手,郁远和纪清玦原本就落在最后,斩断铁链简直是轻而易举的。
赵弦思的志得意满,在纪爷爷以身祭火燃尽纪家人的身躯为阻,在熊熊火光里成了笑话。
原来最后的离火,竟是藏在驭火人心间,日复一日的守护着已经山河破碎的北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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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远醒了,他和纪清玦还有一名将领坐在简陋不堪的马车里。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是失去了所有聚焦点,只是茫然的看着纪清玦。
一遍遍呢喃着,小时是怎么死的?
当日见证小时坠落佛塔的北离侍卫,除他之外都已经死了,世人都只知道北离的小皇帝颇有气节,以身殉国。
纪清玦握紧他的手,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温柔:“一杯毒酒,没什么痛苦。”
郁远睁着一双桃花眼,死死的望着他。
纪清玦与他对视:“我不会骗你。”
郁远阖了阖眼,极轻极淡的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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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远的手下忽然慌慌张张的叫喊起来,“大禹那些人,好像一直追着我们。”
“他们的目标是我。”说完纪清玦嘲讽的笑了起来,对面的副将见他唇边的笑,几乎看痴了。
纪清玦拿了那人腰间的匕首,又对郁远轻声说了句:“云南相见。”
郁远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吐出一句:“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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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便跳出马车,借了他们一匹马停在了路中央。
眼看着郁远一行人渐行渐远,纪清玦在落日的余晖下拿着匕首往自己的左臂狠狠划了一道口子,一直划到腕子处。
血流了一地,直将他的白衣染成了血色。
远远的,似是看见记忆里的小哑巴策马扬鞭朝他本来。
纪清玦笑了起来,用力一夹马腹,直往山林斜路上冲。
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他本就受了伤,又被赵弦思按着折磨,如今又失血过多。
他虚弱的伏在马上,任由马儿自由的奔腾。
随着一声马啸,骏马停住了步伐,他被狠狠的甩向前方,跌落山间一个清澈的水坑。
他仰躺在水面上浮沉,脸上的笑意又解脱又肆意。
从小埋在心里的噬心蛊被他咬碎了,毒素瞬间侵蚀了四肢百骸。
白衣美人阖着眼,缓缓沉入水中。
那水坑本就清澈,河底的模样一眼看去便清清楚楚。
纪清玦仿佛只是睡着了,安静美好的闭着眼,一袭白衣胜雪,偏染三分血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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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死前他想着,原以为自己捡回来一只乖顺的小猫咪,没想到是一只善于骗人的小老虎。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只一口,就干净利落的咬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死了,赵弦思的血契五年之内也会要了他的命。
纪清玦一无所有的复仇,不过是以命抵命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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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暮雪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僵硬的无法动弹,泪流满面的轻声啜泣着。他侧躺着紧紧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衫,疼的无法呼吸。
他从不知道,纪清玦和赵弦思之间,是这般的刻骨铭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弦思要这样无情背叛自己的恋人。
那样的赵弦思,残忍可怕,陌生到他畏惧。
原来他才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大傻瓜,他的一厢情愿,他自以为是的牺牲,都只是把别人拉入痛苦的深渊。
他自私的复活了一个不愿意醒来的人。
还奢望这个人去拯救背叛过他的恋人。
“对不起……对不起……”颜暮雪边哭边道歉,他哭得抽抽噎噎可怜兮兮,活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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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一个清澈干净的少年音忽然在颜暮雪耳边响起。
颜暮雪呆呆的止住抽噎,眼泪还在不停的流,那个声音是……
颜暮雪拿手背胡乱的抹掉了眼里,吸了吸鼻子,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软声问道:“清玦哥哥……?我能听到你说话?”
纪清玦的声音淡淡的,好像只在颜暮雪耳边响起:“我也能听到你哭,很烦。”
颜暮雪咬咬唇,小猫儿似的圆眼睛红红的,像两个小桃子,声音软软的道歉:“对、对不起,我没想吵到你的,我以为、以为你听不见的。”
颜暮雪端坐在梨花之上,拿衣袖胡乱的擦掉了脸上的泪,“对不起……都怪我,自作主张把你叫醒,我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你和弦思……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记忆的,是、是那个球飞过来的……”
纪清玦淡淡道:“我也看了你的,很公平。”
颜暮雪张着嘴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尴尬的拿袖子又擦了擦脸:“你怎么、怎么有时间和我说话的,我、我……弦思他……”
“他本该只活五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才让他活到现在。只是你想要我帮你做的事,我不会做。”纪清玦的声音虽然好听却毫无起伏:“其次,身体是你的,血契解不了,我醒了也没用。他照样会死。最后,除了落水,你还有什么法子能出来?”
颜暮雪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差点弄晕了,呆唧唧了好久才理顺了。
他想起纪清玦最后的记忆,确实是说弦思只能活五年,二十四岁就会死掉。可是弦思如今好好的过着,平安的过了二十五岁的生辰。
他知道自己自作主张喊醒纪清玦错的厉害,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弄出去呀。
颜暮雪揪了揪自己的手指,还是一个一个问题的回答了:“我也不知道……他的病是因为、因为我吗?怎么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出来,可、可我是落水之后才把你唤醒的,也没用吗?”
纪清玦:“没用,我试过,我水性好,淹不死。”
颜暮雪:“……”
颜暮雪咬咬嘴唇,愁眉苦脸的说:“我真的不知道……那,要问问清虚道长吗?”
纪清玦淡淡道:“问不了。”
颜暮雪困惑的歪了歪脑袋又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啊?”
纪清玦沉默半晌,倒是不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你能别老露出这种样子么?很蠢。”
颜暮雪小猫儿似的圆眼睛睁得溜圆,就连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你、你你看得到我?可、可我看不到你,这不、不公平。那你对着空气说话,肯定、肯定也很蠢,干嘛就骂我……”
颜暮雪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但又觉得是自己很对不起纪清玦,被他骂几句好像也没什么。
他呜咽着,小声又认命的说了句:“算、算了,你还是骂我吧……”
纪清玦好像轻轻的笑了一声,太短太快了,颜暮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不用开口就能和你说话,所以,蠢的只有你。”
颜暮雪咬着下唇,气呼呼的翻过身子,脸朝下趴了下去,将脸埋在了手臂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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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玦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找不了清虚是因为我在你们大婚之日,在赵弦思心上捅了一刀,被他关在暖阁里的时候又逃出去跳河。所以现在被一根锁链束着脖子绑在屋子里,你听懂了没?”
颜暮雪呆唧唧的抬起脸,满面震惊。
可是纪清玦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劈头盖脸的就把那些记忆球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颜暮雪只来得及小声的呜咽,便又头晕晕的接收未知的记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