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在下命不久矣(55)

　　“是，属下等会办好的。”
　　晏秋打着哈欠，慢腾腾地从长廊处挪回自己的屋子，路上扫见小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了，顿了顿，指着那朵花道，“把这个给教主送过去，挺好看的。”
　　“是。”
　　回了屋，晏秋直接躺在凉席上，有贴心的属下在一旁为他打扇，还有人端着一盆冰给他送了进来。
　　闭上眼，晏秋没有马上入睡，而是接着此前的念头继续往下想。
　　目前君琰那些人未必知道他的身份，即便此前晏秋装傻起了个萧秋的名字，君琰或许有所感，但此间关系重大，总得细细查验一番。
　　当年之事，为了保护晏秋，大衍处理的极为干净，这要查，恐怕要查很久还不一定有所结果。
　　此事有多麻烦，晏秋心里比谁都明白。
　　因此，‘无’到底会不会保护他，在事实确定之前，晏秋并不确定。
　　若是换个性子稳重的人做这开山祖师，他倒是能肯定一下，但是萧潜……唔，从种种事迹来看，这位主都不是能用常理判断的。
　　若‘无’真的是由他所建，那这组织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还真说不准。
　　搞不定，就是随便建着玩儿的，没有什么目的呢。
　　晏秋之前与君琰说过他本不愿做萧秋，并非假话。细细想来，晏秋与君琰说的话，似乎大多都是真话。
　　他骗了不少人，倒是对这位‘救命恩人’颇为坦诚，想来他一早便感觉到对方对他不同于常人的态度了吧。
　　萧秋这个身份，不仅仅是因为女装，而是因为，这本该是晏秋的本名。
　　前朝已灭，那些隐藏在后的繁杂势力便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这个名字所承担的重量，非常人可想。
　　如果可以，晏秋不想做萧秋。
　　但不想是不想，他却不得不做。
　　那些人认他为主，作为领袖，他不能带着这么多人去死。
　　晏秋自小从国师那里学到的便是为人之道、为君之道。而为君之道，首要的却是为民所想，要安天下。
　　现在国泰民安，若复国，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民。
　　这与晏秋所学之道相违背，也与他本人的想法相违背，所以自始至终，晏秋都没有想过复国的事。
　　在晏秋接手大衍这些势力之前，那些人所接受的信息便是听从主子的命令。他们找到晏秋，救下晏秋，辅佐晏秋，仅仅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天职。而四宝这些相对活泼的人，则是晏秋接手之后带在身边的。
　　没有人跟晏秋提过复国的事，而晏秋懂事之后，也没有提起过这事。
　　报仇与复国，从来都是两件事，晏秋分的很清楚。
　　所以在晏秋十二岁的时候，借用国师的身份，晏秋收下当时年仅六岁的四皇子为弟子。
　　恐怕直到晏秋主动现身之前，四皇子都不会直到他当神一般崇拜的师父，与他百般嫌弃看不上眼的晏秋，是同一人。也不会想到，他的师父，仅仅比他大六岁，而非他想的几十岁。
　　晏秋把国师教给他的，经过自己理解后又交给四皇子，又指导他拉拢人心，安排人教他武功，教导他如何与君相处、与臣相处。
　　晏秋天资聪慧，虽身体比常人差些，却像是老天爷补偿一般，在这些上一点即通，举一反三，学得很快。加上有国师在他身后辅佐，即便在第一次之后便再也未与四皇子见过面，却仍旧能让对方对他感恩推崇，敬仰万分。
　　若君琰知道他与四皇子的关系，会怎么做？总不会让人去拆穿他的小把戏吧？
　　应该不会……教主对他很好，不会这么给他丢面子的。
　　想着想着，晏秋便渐渐的睡着了。
　　几日后，魔教。
　　君琰看着八哥捧上来的托盘，里面放着一盆冰，冰里似乎放着什么粉色的……花？
　　君琰挑眉：“这是何物？”
　　八哥笑得十分老实，“主子送给姑爷的，属下也没细看，不知是何物。兴许是花吧？”
　　见君琰并未起身，八哥问道：“姑爷，您看，这放在哪儿合适？”
　　沉默片刻，君琰低头继续翻阅账本，道：“先放桌上吧。”
　　“哎。”八哥应了一声，然后利落地端起冰盆，放在了君琰面前。
　　君琰：“……”
　　八哥仿佛没有察觉异常一般，一脸憨厚，“那属下先告退了，姑爷慢慢看。”
　　是看那冰盆里的东西，还是看账本，就看个人理解了。
　　说走就走，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沓。
　　君琰静静地看着面前有融化迹象的冰盆，伸手取出来静静端详，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大块冰上的寒意。
　　从晏秋那到魔教，路途遥远，这冰要保存下来，估计费了不少功夫。
　　待看清冰中冻起来的那朵盛开的荷花，君琰顿了顿，扫一眼滴在账本上的一两滴水渍，将东西放回。
　　随手将账本烘干，君琰端起那托盘，径直出门。
　　晏秋走后便回到君琰身边服侍的蓝馨守在门口，见君琰出来，愣了一下，连忙行礼，“教主。”
　　“嗯。”君琰淡淡地点点头，步伐未停。
　　蓝馨一怔，连忙跟上，然后看着君琰一路走到了冰室。
　　在进去之前，君琰侧头，吩咐道：“在外面等着。”
　　蓝馨：“是。”
　　教主手上端着的东西她自然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是蓝馨并不知冰里还有东西，还以为晏秋让人千里迢迢给君琰送来一盆冰，是怕他热。
　　目前的蓝馨也只是知道晏秋李言秋的马甲，除了知道他其实并非不学无术之外，其他旁的依旧不清楚，因此对于晏秋的基本印象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教主不用便算了，还特地拿到这个练功用的冰室，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晏秋啊。
　　还有婚约一说……
　　蓝馨眉心微蹙，暗自担心：教主莫不是真的，喜欢上晏秋了吧？
　　蓝馨想的不是教主袖子断了该怎么办，反正君琰是教主，他爱喜欢女的就喜欢女的，喜欢男的就男的。就算全天下都反对，他们自己人关起门过日子，管那些人多嘴？
　　但，晏秋的寿命不长，若教主真的动了心……
　　那晏秋若是死了，教主该、该多伤心啊？
　　看上谁不好，为何偏偏是看上晏秋呢？
　　晏秋：“阿——嚏！”


第63章
　　四宝说的没错, 晏秋此后一段时日还真没有再折腾墨鹰，平常看见了也只是笑笑，旁的什么也没做。
　　自然也不会像前些时候那样, 没事就把墨鹰叫到面前唠嗑。
　　突然就换了态度, 墨鹰起初还挺不习惯的，待到了江南, 见晏秋当真不折腾了，才松了口气。
　　飞燕宫地处西湖附近, 与流星阁相距不远, 两家却甚少有来往。
　　一是飞燕宫多为女子, 虽然身在江湖比寻常女子自由不少，但也没有没事就跟男子厮混在一起的。
　　两家人见面还能打个招呼，都是托晏秋的福。
　　二则是流星阁算半个情报组织, 在晏秋跟萧航一搭上线之前，他们卖过飞燕宫女子的一些消息，当年还打过好几架。晏秋跟萧航一搭上线之后，看在晏秋的面子上, 流星阁就没怎么卖过飞燕宫的消息。
　　要卖，也是特意跑过来问问，能卖, 还会给飞燕宫一点儿提成。
　　虽然有这么一点点利益关系 ，但是明面上，他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到了江南之后，晏秋在西湖上游了好几日, 鱼便自己上钩了。
　　这日，晏秋包下的画舫照旧在湖上荡来荡去，伶人咿呀咿呀地唱着戏，晏秋坐在一旁却是拿着书，看的津津有味。
　　突然有人来报，“公子，萧阁主到了。”
　　晏秋悠然放过一页，头也没抬，“哦？来听戏的？给他端个座，茶水点心招待着。”半点让人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回报的人尚未起身，镂空的门扉外变传来一声轻笑，道：“近日不少人打听阁下的事，萧某听闻阁下在此，前来拜访，阁下似乎并不想见在下？”
　　晏秋闻声抬眸，对属下摆摆手，“行了，请他进来。”
　　这声音够大的，再让萧航一说几句，又得招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萧航一入内，扫一眼依旧咿呀唱着的伶人，笑了笑，“好享受。”
　　晏秋将手中书合上，放置一旁，指指身侧的空位：“坐。”
　　又打量一遍屋内的摆设，萧航一欣然入座，不一会儿便有人奉上茶水，礼仪俱到。
　　见晏秋没有让伶人离开的打算，萧航一笑了笑，道：“该如何称呼？”
　　端茶饮水，晏秋的红唇被茶水润湿，看着诱人的很，“暂时姓乔。”
　　他以乔明的身份前往江南，过段时间，自会有人扮成乔明回蘅邑。
　　萧航一闻言，朗笑一声，“乔兄！”
　　萧航一生的十分俊逸，言行间皆有种坦率大方的感觉，又天生带着三分笑，让人见了便觉舒心亲切。只他又素来爱笑，眼角带着淡淡的笑纹，加上又是一阁之主，在江湖上人缘颇为不错。
　　卖情报的素来最是容易得罪人，但萧航一却能做的不错，与他个人的魅力也有关系。飞燕宫之前的事是流星阁上一任阁主所为，而轮到了萧航一之后，便是现今这个模样。
　　除了飞燕宫之外，还有几个类似的事件也是差不多的处理方式。
　　而之所以说流星阁只算半个情报组织，也是因为这。他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卖，萧航一上任后，这当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阁主之友的消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的。
　　如此，萧航一的好人缘也就有了解释。
　　对于萧航一职业操守，晏秋还是信的。
　　听得他唤一声乔兄，晏秋勾唇一笑，“萧弟。”
　　萧航一一怔，然后听晏秋道：“都有何人？”
　　突然说起正事，萧航一也未去深究这大小问题，道：“其他倒也不说，只那卫天教来了几次，我都假装不在家避了。那萧秋是不是你？”
　　“是。”
　　“……你还真要跟那教主成婚？你们俩不是男的吗？难不成？”
　　“他知道我是男的。”晏秋漫不经心地说道，微微调整了一番坐姿，姿态闲适慵懒，“这事似乎与你无关。”
　　“哦？”萧航一脸上笑容拉大，“那，卫天教……”
　　“他们若是再找你，尽管让他们来找我便是。”
　　“对方出的价钱可不低。”
　　晏秋抬眸，“你若是想赚，我也不会拦你。”
　　“不不不，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会出卖友人来赚钱呢。”萧航一身子前倾，靠向晏秋，“只不过，那教主既然知你是男子，又避着你来我这买消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