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15)
“那般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宋谦垂眸,轻轻的抿了口热茶。
他愣了会儿才惊诧的望向宋谦:“刨坟挖尸?”
☆、挖尸
宋谦挑眸看着他。
李衍吞了吞口水,半肚子的火气都被他一句话搅泄了,他手指拨着茶盖道:“我又不好这一口。”
“我也没叫你跟尸体卿卿我我。”宋谦随口道:“验尸罢了,只要尸体在我们手中,指证他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他逃不了。”
宋谦的手指轻轻叩着杯沿:“只是不知......皇上为何还会把户部交于江弈尘手中?”
“江氏根基不浅,我们手中拿到的证据还不足以定他们的罪,应是暂时的安抚之策。”李衍不客气的端起宋谦给他倒的茶一口闷了说:“皇上既命你我彻查户部,想来这江氏他是想连根拔起。”
宋谦松了松手,垂眸沉思。
现下看来皇上是真的想剪除世家羽翼,难道真如老师所言,数十年前的事又将重演?
“豫之,想什么呢?”李衍见他眼珠子许久没动忍不住出声问:“这么入神?”
他回过神来,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抬手用冰凉的手覆了覆才觉得好些:“没什么。”
“你手底下可用的人多,派个信得过去的盯着江家,免得尸首又被盗。”宋谦说。
李衍颔首。
午时正热,江府四周挂着白布,来来往往的人忙的热汗直流。
“二少爷。”府里的下人见江弈鸣气势冲冲的闯门而进吓的战战兢兢,躲到一旁不敢说话。
江弈尘听得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不悦的抬眸瞧去,见是他便又垂下眸去道:“弈鸣,有事么?”
“父亲怎么会死?”他开门见山的问。
江弈尘手中的笔一顿,缓缓起身,过去把门关好道:“弈鸣,父亲病重,你也清楚。”
“但那也不至于说没就没了。”江弈鸣冷看着他:“大哥,我听人说你把那些什么贪污国库的罪名都弄父亲身上去了,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父亲?”
他抬眸瞧着江弈鸣,眸中染着阴狠:“弈鸣,他是你杀的。”
“你......”江弈鸣口齿不清道:“你胡说!”
“我胡说?”江弈尘斜扯着唇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京都绝无可能出现豫北的毒物,前几日吴应回京,他在商州打理生意,商州离豫北多近不用我提醒你,那种毒为何会出现在父亲身上?我做得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如若不然,你我现在早已人头落地!”
他双手握拳恨恨道:“可你杀了人!”
“是你杀了人。”江弈尘轻飘飘的纠正他:“此事若你捅出去,人头落地的定先是你。”
江弈鸣一双狭长的眸子高高吊起道:“大哥,你诬陷我?”
“我不过说了实话,这毒是你下的无疑吧?”江弈尘冷冷的瞧着他。
他着急道:“可他不是死在我手上。”
“那是迟早的事情。”江弈尘坐回椅上,拿起笔蘸了蘸墨垂眸继续道:“我不过提前了而已。”
他叹声气道:“我若是你,便会尽快办丧事,尸首一入土,这些旧事便可以翻过去。”
“你......”江弈鸣的脸憋得通红,可半天都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青阳伏身于屋檐后,眼见着他气冲冲的出来。
江远游的丧事办得急,两日不到便已安置好,名义上丧事从简,可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李衍和宋谦心中都明了。
“主子,江远游的坟安在城外。”青阳挑开帘子迈进去道。
“埋得那么远?”李衍冷笑:“做得还真够小心,若想不被人所知,那索性把他老子挫骨扬灰得了!”
宋谦垂眸:“挫骨扬灰是迟早的事,现下不过是避人耳目。”
“坟地可留了人?”李衍问。
青阳点头:“留了暮阳。”
“今晚我们再去,叫他休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李衍翻着手里的案宗道:“若有异常,及时来报。”
青阳应声。
夜半时分,疾疾的马蹄声踏在官道上,城门口的守卫冷声道:“何人夜行?”
“刑部侍郎李衍,速速开门!”李衍扬声。
守卫连忙躬身:“侍郎勿怪,开城门!”
李衍猛地一抽马鞭,马立刻疾驰而出,宋谦被迎面的冷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的往李衍怀里钻,李衍的笑声传进他耳中,宋谦直了直身子,可许久还是发现自己受不得冻,索性不再挣扎了,任由自己窝在他温暖的怀中。
“江远游活着的时候决计料不到死后会被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李衍瞧着这荒草丛生的地方啧啧几声道:“挖坑的时候也不知道除除这儿的杂草。”
宋谦走到江远游坟前看了看道:“这地方没人来才好刨开,不然会被人发觉。”
“尽快,不然一会儿有人来。”他把铁锹放到李衍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快快动手。
他深喘了口气,又开始刨坑。
宋谦身披大氅,身子勉强还有些温度,地上都是及膝的草,他没地方坐,便在一旁静静的立着,只有风声和泥土的沙沙声在耳畔交织不歇。
李衍大喘着气把铁锹扔在一边,抬袖抹掉遮了眼的热汗,皱着眉头烦躁道:“埋得真够深的!”
“抬开棺材看看尸首在不在。”宋谦眸中有些急迫。
棺钉是才打上去的,李衍半天才撬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起身扑了上去,直直的把宋谦压在身下,抱着他翻了几圈,伸手捂住他的嘴道:“有人,别说话。”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宋谦只觉得李衍的身子很重,他们二人离得极近,李衍粗重的呼吸拂在他脸上,胸膛灼热的温度烫得他直想躲,可又偏得忍着。
“这回挖坟能得一百两。”一人粗声粗气道:“估摸着里头是个值钱人儿。”
另一人道:“要是什么富贵人也不往这地儿埋吧。”
“反正他答应事成后给我们一百两,把尸体给他带回去不就行了。”
李衍深如幽井的瞳眸望着身下的人,平日里只觉得他长得好看,有时看多了会失神,可现在细细端详,却只觉得他这双潋滟的桃花眼似乎总在勾人,里面总是含着幽幽波光,他松开手,伏下身笑着贴在他耳旁道:“豫之,你这双眼真够勾魂摄魄的。”
宋谦只觉他是在羞辱自己,登时便怒目而视。
可在李衍瞧来,他越是生气,便越是多了几分人气儿,看着更顺眼了。
“嘶,牙酸!”树上忽然传来一道酸溜溜的声音。
李衍瞬时翻身抬头,只见暮阳倚在树上瞧他们,一副被酸到了的模样。
“有鬼啊!”那二人愣了半刻大喊着拔腿便逃。
暮阳回过神猛地下来,两脚便把二人揣进了坑里。
“主子,你也忒没耐性了,怎么能霸王硬上弓呢?”暮阳啧啧的摇着头走到李衍跟前,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嘴角偷着笑。
李衍一脚便踢了过去:“好小子,躲树上不声不响,找死啊?”
“我一直搁这儿守着,主子难道不知?”暮阳笑嘻嘻的说着:“莫不是故意叫我来见证你和宋公子郎情妾意吧?不过谈情说爱跑这坟地里来,主子,你的口味儿可是有点儿重啊。”
他瞧着李衍不语,立刻识趣的收敛了言语,走到坑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二人:“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
这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脸朝下架在棺材上的人便哭嚎起来:“死......死死,死人......”
“问你们谁派来的?”暮阳不耐烦的抓了一把草扔在二人头上:“赶紧的说。”
“是......是一个穿蓝衣的公子。”胆小的见他脾气不怎么好,蹦豆子似的说道:“他说我们把尸首带回去,他便给我们一百两银子,我们是受人之托前来......”
宋谦挑眸瞧了李衍一眼,便也走过去问道:“你们可知他是何人?”
“不.......不知。”那人仰着头道:“他蒙着脸,只叫我们把尸体运到城东的观音庙去。”
“对了,他的掌心有颗豆大的黑痣。”那人呓呓道。
李衍蹲下身,看着他们吓的不轻出声道:“里面埋得可是户部尚书江远游,你们可知盗他的坟是要掉脑袋的?”
“我们没......是你们......”
那人本想解释,看着李衍冷飕飕的目光愣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低着脑袋不说话。
“暮阳,把这二人和江远游的尸首一同带回去。”李衍起身。
暮阳张大嘴道:“我?”
“除了你还有谁?”李衍背对着他:“尸首不能有损。”
天刚亮,秦皓便被拉过来验尸,他细细的查过之后道:“面部肿胀发青发紫,指甲和嘴唇发绀,颈骨前有裂,被人扼死的。”
“并非中毒而死。”李衍沉眸:“可这只能证明他死于非命,指证不了别的。”
宋谦立在一旁说:“方才坟地带回来的那二人不是说指使他们盗尸的人掌心有颗黑痣?”
“可掌心有黑痣的并非江弈尘,而是弈鸣。”李衍这才反应过来,垂头低了声音。
宋谦定了定神后道:“别的事情先放一放,江远游既是被人所杀,那我们便可以进江府搜,看能否搜出什么来。”
“主子,皇上传召。”暮阳顶着困意进来,嘴里骂道:“那江弈鸣真是个王八,竟然恶人先告状,说是有人盗尸,在皇上跟前哭的梨花带雨,平日里瞧着道貌岸然,想不到竟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殿争
暮阳咬牙切齿的说着。
“看好江远游的尸首。”李衍偏头看着宋谦道:“你我一道去。”
刚迈进殿门他们便听到江弈鸣鬼哭狼嚎的声音,站在两侧的百官朝臣神色百变,看着二人闷声不语。
“正卿,他说江远游的尸首昨夜叫人偷走了,你去查查看......”
没等皇帝说完李衍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皇上恕罪,那尸体是臣挖出来的。”
“你说什么?”皇帝猛地站起身。
周围的百官重臣皆哗然。
“李衍,你怎能......怎能如此?!”江弈鸣跪在地上,面上还挂着泪,哭得眼睛通红:“就算我爹做了再大的错事,可人已入土为安,你就非得叫他死也不得安生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