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22)
顾轻侯一耳朵嗡鸣之声,有时与下属说话还需高声,此时已是深夜,他困意汹涌头晕脑胀,一边与屋内十几个亲信说话,一边拿了京中送来的各色折子,其中一封是他三弟的私信,他料想没甚要事,打开本欲随意瞄一眼。
他眼睛看信,口中却向手下的得意亲信李胜说道,“像今夜这般的火力,倭寇撑不过五天便该溃退,明日东边的……”
声音顿住,他豁然站起。
屋内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也跟着站立,无一人敢坐。
屋里落针可闻。
等了一刻,顾轻侯将信轻轻放下。
有人低声道:“将军?”
顾轻侯回过神,脸上挂出一个微笑,安抚众人道:“无事,我们方才说到哪?”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屋里的将士才退出,其中那李胜出门将顾轻侯的亲随唤来,嘱咐道:“早些安顿将军休息,我看他说话时精神不济。”
亲随叹一口气,“将军这些日子何曾有过一个整觉,一会儿还要回京里的折子呢。”
李胜看着顾轻侯窗里的昏黄烛光,轻轻皱着眉。
烛光一直到天快亮时才熄灭。
而在京中,静王顾三爷闹市争执之事,经过一日发酵,愈闹愈大。
顾家到处宣扬亲王闹事纵马,依仗皇权为所欲为,出手伤人目无王法。
亲王们则坚决否认,指责顾家依仗荣宠权势血口喷人。
而无论谁是谁非,外戚在含元宫公然鞭打亲王,虽被荣王夺下,亦被正统所不能忍。
那些未曾得信进宫的老臣听闻此事,深觉有悖大节,以王卿书为首,纷纷上书哭天喊地。
一时间,百姓亦议论纷纷:外戚一贯蛮横,朝廷宫里皆被他们把持,显然受了委屈的,是亲王们。
替亲王们喊冤的占了多数。
港城传来顾轻侯的批复,将静顾二人挪至大牢关押,待他回来亲自审理!
传来回复的信使李胜在静顾二人处宣读完,一个停顿也无,直接奔赴荣王处。
李胜见了荣王,走访勘察似的,闲聊几句那日的风波,荣王好生陪着,问什么答什么,临了,李胜站起,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荣王的手,含笑道:“王爷受委屈了,国舅后日便回京,定为王爷会主持公道。”
荣王没将此话往心里去,顾三爷是顾轻侯的的兄弟,不论他与静王之间谁对谁错,鞭打亲王伤及荣王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顾轻侯的人说他受委屈,是为自家兄弟收拾残局之言,至于他会不会主持公道……
荣王想了想,叹了口气。
他送李胜出门,随口闲问,“国舅大人去港城不过几日,倭寇这就平复了?”
李胜一笑,“国舅一来,士气大涨,有如神助,咱们节节胜利,不过国舅回来的这样早,想来还是另有原因吧。”
荣王几乎顺口便要相问是何原因。但他看见李胜一脸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多有不便,便不肯再言。
第22章 第 22 章
荣王刚送完宾,拿起杯子欲喝茶,鹿童来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戏谑。
鹿童笑道:“顾国舅这信使到似特来瞧你一般。”
反正屋内没外人,荣王将茶水饮尽,瞥了鹿童一眼,“是,我当年救他,他对我因恩生情,改了口味,不爱女子了!”
鹿童噗的一声笑出来,还道:“怎么不能?”
荣王认真的看着某处,“一路上的人,怎能轻易便跨到另一条道上?”
鹿童笑道:“你当年要死要活缠着杨公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荣王道:“唉,勿提当年。”
鹿童笑道:“那当年人还见不见?”
荣王抬起头看他,不解。
鹿童笑道:“杨公子来看您。”
荣王一愣,“在何处?”
鹿童侧过身,“花厅等您呢。”
荣王赶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指着嬉笑的鹿童:“越来越坏了。”
花厅里,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大门。
荣王甫一进门,便望见这个身影,他顿下脚步,轻咳一声:“杨公子。”
那人回身,挂着一丝淡笑:“我近来无事,听说你在宫里勇猛的很,来听听你的闲嗑。”
两人坐下,杨公子似是无意的问他,“听说你伤了手?”
荣王立刻握住拳,“无碍,一点小事。”
杨公子闪开目光,两人闲聊一会儿,杨公子道:“我听人说,一直有人告你人命官司。”
荣王道:“是当年钟小公子之事。”
钟小公子是当年被穆严帝当殿鞭打的钟老大人幼子,荣王将他弄进府里,本欲护他性命,谁知那小公子性子十分倔强,当时荣王碍于穆严帝众多耳目,也不敢多加解释,谁知那小公子一刀没刺死荣王,后竟在护院的看护下自尽了。
荣王想来也只有叹息。
杨旷亭想起钟家人在京兆尹府外种种闹事,心内有些隐隐不安,他劝道:“我不解内情,只是白劝你一句,他那下人甚难缠,又是行伍出身,有一身好的骑射功夫,你院里的护卫多当……”
多当心些。说到这一句,杨旷亭恍然一顿,对上荣王的一双眼。
他紧紧闭上嘴,忽然转过头,道:“你知道便好,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他站起身,想起一件事,命人拿来一方小盒子,道:“我看你回京以来,总有小病小痛,这个给你。有用没用,是个宽慰。”
荣王刚一接住,杨公子急匆匆地走了。
他看着杨公子的身影走远,揭开盒子。哑然失笑,竟是一块玉观音,晶莹剔透,水头也好。
他拿着观音,见了鹿童笑道:“做工倒是精致。”
鹿童左看右看,失笑道:“杨公子往日可不信这些。”他眨眨眼,“这是关心则乱?”
荣王白了他一眼,转身向疏影院行去,鹿童跟在身后,还要取笑他,“或随意挑了件东西,只是想借机来瞧瞧你?”
荣王被他打趣的欢,无可奈何地回头,一摆手,“好了好了。”
鹿童惊叫一声,荣王正巧挥手打在鹿童手里的观音坠上,坠子被打飞在地,瞬间裂成两块。
鹿童与荣王皆是一愣,赶紧抢着捡起来。
荣王念及年轻时,他想亲近杨旷亭,趁着杨旷亭病时还可赖着他,等他一好,自己连门也进不去,想送他东西也只能隔着院墙向里扔。今日这观音坠子竟是多年来收到杨旷亭的第一件礼物。
他叹了口气。
而鹿童擦着坠子上的尘土,摸着观音无喜无悲却碎裂的脸庞,心中有些异样。
鹿童道:“我去修一修。”
荣王接过来,道:“我去吧。”
后日,黄昏,玉器斜街。
若荣王看看黄历,必能看见一行字,本日忌出行。
荣王顶着漫天妖冶红霞下车,他微微一笑,温水一般。这是他第二日来玉器街,之前寻了两家店,他比了比,不甚满意,观音坠子水头好,要找个好师傅才能放心交去修理。
荣王进了一家玉器行,与老板交谈几句,看了东西,他觉得放心,将坠子交于老板,自己沿着盛放玉器的八宝架边走边看。
店门外传来儿童呼朋唤友声:“街上过大马喽!”接着,几个妇女闲汉向大街上聚集,嘴里碎声道:“国舅大人今日回京,快去瞧瞧。”
荣王正弯腰,手指摸着一颗玉白菜,闻言手指一顿。
他起身,缓步走到店门口,顺着斜街向外瞧,大街上有许多百姓围观,一对对高头大马并肩行过,他望着远方,不自觉露出微笑。
漫天彩霞,银甲将士,好不威风。
只是彩霞的红色中透露着黑灰,许是今夜有雨。
荣王收回目光,随意在店里转转,他随身带了不到十人,皆在外候命,只有管家余叔陪在身旁。
店里也偶有其他买主,荣王并未在意,铺子甚大,有数个八宝架,荣王在其中穿梭,有时俯下身欣赏玉器。
八宝架旁一个身影一晃而过,荣王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听耳旁刀风已至,他向后一躲,一把刀子斜插进他胸口。
荣王张开嘴,只有轻轻一声“呵”。
远处传来余叔的声音,“王爷?”
荣王重重倒在地上。
余叔的声音骤然拔高:“王……”
噗噗两声刀响打断了人声。
荣王是被凉醒的,一丝丝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干枯发白的嘴唇上,紧接着剧痛像海浪一样包裹住他,他痛的立刻欲蜷起双腿,但双腿纹丝未动,大腿上的肌肉却颤动起来。
荣王的嘴唇抖动,他调动全身力气,才转开脸,目光所及,一颗破碎的观音玉坠落在泥泞中,玉雕老师傅瞪大双目,满口鲜血,僵坐在他身旁。
细雨,尸体,破裂的观音。
荣王许是痛懵了,涣散的目光毫不惊动。他的头转向另一边,余叔横倒在他身旁,再向远处看,门口还横着一具尸体,黑洞洞的大门洞开,那门是店铺后门,隐约可见里面横落着几具尸身,这些都是他的家仆。
有人要杀我,荣王冷冷的想。
身体已经一动不能动,也渐渐冷却,但素来温柔慢性怕痛怕死的他,竟毫不惊慌。
他缓了一会儿,动了动手指,温热的血从身体中慢慢流逝,嘴里发干,他张开嘴,接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人呢?同时,他想。
杀他的人呢。
夜色浓黑,街巷已无热闹的喧哗声,四周的居民密集,此时甚至连饭香也没了,该是夜已深沉。
店铺门外传来车轮辘辘声,一路人问道:“伙计,快宵禁了,且下着雨,你还要搬粮么?”
顿了一会,另一个男子才讷讷的应声,“嗯。”
荣王喝着雨水,本来冷静到匪夷所思的心忽然发毛。
是他。
荣王的心几乎抽搐起来,他动了动手腕,竟然能抬起来。
路人溜达着远去,店铺大门传来铁链滑动的声音。
那个人不知为何暂时离去,将大门锁上,这是大门开锁的声音!
荣王吸了一口气,猛的呼出,他一咬牙,手肘撑地竟然爬了起来,只是像蠕虫一样慢,在地上脱出一条血道子。
铁索划动了许久,那人似是手脚笨拙,解不开链子。
荣王屏着一口气,摸索着爬向后门,后院有一间小木门,应是连着后巷。荣王攀着木门站起,颤颤巍巍打开门栓,弓着腰身踉踉跄跄的走出,他抬起头,举目四望,一时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黑压压的长长的巷子,伴着凉雨,没有尽头。
他只能东倒西歪的扶着墙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这边转过弯不久,便听到身后木门再次吱呀响起。
荣王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提起全身所有的力气,努力倒换着两条腿,前方恍惚有一扇门,荣王一头趴在上面,敲了两声。
开门,让我进去躲一躲。
开门,后面有人杀我。
他喊不出来,微弱的敲门声埋没在夜雨声中。
没有人出来应门,即便有人开门,又能做什么?巷子里都是寻常百姓,身后的人却是连杀十人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