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邪(23)
几曲作罢,七王爷手里一杯接着一杯,依旧满嘴不着调,因为此人平时也是如此,听着醉了看着到还算清醒,李光耀似乎只是咪了几口,一张黑脸已经黑红黑红,一双眼睛差不多已经在雾里看花,陆衡给了他一个不争气的眼神,然后瞥了一眼祁越,少爷仍然是面如冠玉,明明喝了不少,看起来却像在喝水。
这时厢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门口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向琴姑娘打了个招呼,熟悉感让陆衡一顿。
琴姑娘起身走向门口,陆衡也猛地站起来,还没上前便被不知醉醒的倒霉王爷给扑了个满怀,他七手八脚地想把人往旁边扶着坐下,恨不能直接一脚把人给踹飞了,全身软成泥的七王爷扒着他好不容易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美人儿,别打草惊蛇。”
陆衡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个乘机乱扑的王爷。
七王爷扶着陆衡勉勉强强站稳,捏着带酒意的声音打发了厢房内的侍女,跟琴姑娘道别并表示不久之后还要再续前缘。
陆衡庆幸还好这家伙是个王爷,外面马车等着,不然他还要在李大爷和登徒子两个之中选一个扶,说不定就会直接将人丢在街边。
四人上了马车,七王爷乐呵呵地满口胡话,李光耀乐呵呵地有一句没一句地接了几句。
陆衡仔细一听,竟没听出这对答之间有任何联系,哭笑不得地想抓住机会跟祁越取笑几句李大爷,一转头,发现祁少爷面无表情地在闭目养神,冷得都有点陌生。
一跨进府邸大门,七王爷这酒疯便撒得更毫无顾忌,几个小丫鬟娴熟地上前扶胳膊的扶胳膊,扇扇子的扇扇子。
陆衡心道这还去什么暖风阁,这混账王爷府里的丫鬟怕就是从阁里赎回来的,正想几步走开,那发酒疯的一手将旁边的祁越推了一把,没想到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王爷居然能把武艺高强的祁少爷推得一个踉跄,陆衡本能一把扶住祁越。
七王爷:“阿越啊醉了,美人儿扶着点……”
陆衡:“……”谁他娘的有你醉?
陆衡一手扶着祁越的胳膊,一手从祁越背后环过他的腰,见他皱着眉,确实有些站不稳,猜测祁越大概是喝多了有些头疼,转念一想,也想同他说一说暖风阁的异常,看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便扶过他道:“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下。”
祁越极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半点朦胧的酒意,陆衡莫名其妙,这会儿除了李大爷,他倒真看不懂这一个个到底酒量如何了。
若不是那一推,祁越走路看起来还颇稳,陆衡虚扶着他进了屋子,扶着他坐下,然后将门关上。
陆衡刚一转身,猛地被人一推,重重摔在门上,发出一身沉闷的响声。陆衡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疼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按在门上的祁少爷,这家伙也要后知后觉开始发酒疯了吗?
陆衡:“祁越你……”
话还没说完,他一下哑了声,祁越微微低头倾上来,看上去有点头晕般将额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祁少爷这声音跟平时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衡一时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叹了口气,无奈道:“玄璟……”
陆衡在说完一个名字之后还来不及再说一个字,猝不及防被祁越堵上了嘴,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就着祁越冷冽的气息混着酒香,愣在原地。
☆、第三十七章
祁越脚下虚浮,几乎半个身子依靠在陆衡身上,吻得倒是很蛮横,这人平常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发起酒疯来似乎还想顺带破了色戒。
陆衡本没有喝多少,被他这么一闹,直觉得自己都有点上头,不知是不是太过惊讶,竟忘了将人推开。
等祁越自己皱着眉,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他,执着地又问了一次:“你叫我什么?”
陆衡晕着头打发了一句:“玄璟……”一开口就想给自己甩个巴掌,跟醉鬼较什么真,这混蛋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正在暖风阁抱着什么琴姑娘柳姑娘亲亲我我。
不过醉鬼听了似乎还颇高兴,又低头轻啄了陆衡一口,按着他的手不知何时揽过他的腰,将人极亲密地半拥在怀里,温柔得不像话,陆衡胸口猛地一跳,慌慌张张将人给扒拉开,半扶半推地把人丢在床上,飞快将被子给祁越一盖,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天刚亮,祁越便醒了,常年的习惯让他即使喝醉也能按时早醒,他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瞥了一眼身上胡乱盖着的被子,身上的外衫都没脱下,浑身酒气还未散尽。
他很少贪杯,酒量也很不错,从未这样大醉过,对了,他好像是因为昨天陆衡调戏了那个琴姑娘才多喝了几杯,祁越一阵头疼,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德性,何必生这个气,然后是怎么回来的?好像还被某个王八蛋推了一把……是陆衡送他回屋的,怎么跟甩麻袋似的把他往床上一丢就了事了,这还没有五大三粗的李光耀体贴……不对,祁越一愣,他好像还逼问了陆衡什么事。
霎时昨晚的场景走马观花似地在祁大少爷的脑子里过了一遍,祁越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太急了,陆衡好比一只还未养熟的猫,必须要耐心,才能让人一点点靠近,太过仓促想抱在怀里,说不定会逼他亮出爪子,挣扎逃走。
祁越用冷水浇了把脸,想着要不就借着醉酒一笑置之,但唇上清甜的味道却越来越清晰起来,恨不得直接就把人给绑在自己身边。
另一边陆衡好不容易睁眼到天明,只等着看到微光透进屋子,就风风火火地径直走到七王爷的屋子,一脚把门踹开,动作之快,门口几个柔弱的侍女根本没反应过来。
屋内的人正呈“大”字型赖在床上,被踹门的一声巨响惊醒,然后就被人一把扯了领子给拎了起来。
七王爷眯了半天眼睛才看清楚眼前在一瞬间完成踹门关门拎人的是哪位,然后绽开了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柔声道:“美人儿……”刚想再添油加醋来上几句,门外的丫鬟着急地敲了几下门,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没事,又转过头笑眯眯地盯着陆衡。
陆衡:“少跟我来这套。”
七王爷委屈道:“……那三更半夜的你闯进来想跟我来哪套?”
陆衡被三更半夜的清晨和轻佻的暧昧暗指给噎了一下,强忍住一把将人给闷死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七王爷巴巴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问道:“我昨天哪句话?”
陆衡:“……暖风阁。”
七王爷笑道:“暖风阁这种地方说的话可当不得真啊,美人儿。”
陆衡眼角抽了抽,骤地将人放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不说也无所谓,我自己去看看便是。”
七王爷连滚带爬从床上滚下来,赶紧上前想拖住人,陆衡这时已经把门推开。
于是一大清早,刚起来的祁越和李光耀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陆衡正开门从七王爷的屋子往外走,手还搭在门上,七王爷正衣衫不整地追出来,一手还扯着陆衡的胳膊,四个人四双眼睛汇聚到一起,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
七王爷以有史以来最快的反应速度放了手,整了整衣冠,只不过这一整好像更不对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事情不是看起来这样。”
李光耀疯了,那他娘的是怎样?李大爷后悔地想掉头就跑,为什么,为什么要起那么早?
陆衡面无表情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对上祁越的视线。
祁越挑了挑眉,向两人走去。
七王爷僵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陆衡身后。
陆衡:“……”
祁越:“问出来了吗?”
陆衡一顿,回道:“没问出来,他什么都不肯说。”
祁越:“既然这样,那不妨再一起商量商量。”
七王爷头皮发麻地听了一句“商量商量”,便被两人又堵了回去,摆了摆手安抚门口的几个丫鬟,被半推着进了屋关了门。
七王爷无奈道:“虽然你们两个都长得不错……”还没说完,祁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后面的胡说八道都给冻了回去。
祁越看着陆衡道:“暖风阁有什么问题?”
方才的一幕确实有些刺眼,不过祁越马上便想到陆衡应是为了要问这家伙什么事,那么此事必然与昨天的暖风阁有关。
陆衡犹豫道:“还记得昨天的琴姑娘吗?”这醉鬼还记得多少事?
祁越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陆衡:“琴姑娘是练武之人,恐怕武功不会低。”
祁越沉吟了一下,暖风阁这种地方并不单纯,若说其中有哪个姑娘有特殊的目的,其实也并非不可能。
陆衡继续道:“不过怪就怪在,我昨天看见了沙青儿。”
祁越抬头看向他,陆衡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他恐怕什么都没注意到,也不知道祁大少爷昨天有什么开心的事,竟能把自己醉到这个份儿上,实在太不像他了,不过转念一想,料想祁越应该连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陆衡在心底松了口气,同时也空了一块。
祁越:“王爷,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七王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咳,这个琴姑娘呢,我确实还在查,她与之前水令牌的主人联系密切,不过她底细不明,暂时还不能下结论,至于你们说的那个沙青儿,我倒是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她是苏小曼的人。”
陆衡皱了皱眉,却发现祁越毫无反应,一时心里古怪,难道祁越早就知道?
☆、第三十八章
祁越平时话也不多,可这时短暂的沉默突然就显得特别可恶,陆衡见他一个人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就心头有火,且这火气来得连本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起因在哪。他原地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非但没有对那个突如其来的冒犯感到生气,反而有点心虚,那一瞬间的心情似乎需要小心翼翼藏着不要被人发现,但问题是先“动手”的也不是他!可祁大少爷一觉醒来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可恶的还不是这点,若他早就知道了沙青儿是苏小曼的人,为何不早点说?
陆衡不耐烦地踱了两步,刚想开口问,转念一想,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问这么个问题又要以什么口吻?这短短一瞬间简直花掉了小陆爷这辈子所有拐弯抹角的心思,还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一转头迁怒到旁边暗自叫苦的七王爷身上。
陆衡没好气地问:“既然如此,你昨天带我们去暖风阁有何用意?”
七王爷的封号为宁,这封号定的似乎别有用意,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做个闲散王爷,整日寻欢作乐,奉献自己给茶余饭后的谈资添油加醋,可再闲散好歹也是个王爷,身份尊贵,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真能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只不过这少数的几个人很不凑巧地就包括了这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眼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另一个可能连皇亲国戚是什么玩意儿都还没搞清楚。
但七王爷生平最注重色相,认为这个优点基本可以掩盖所有其他的缺点,目无皇族更算不上什么事,被这么质问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若是祁越不在,他原本的打算是不厌其烦地跟陆衡打上三百个来回的太极,可这位爷在这儿,他只好叹了口气,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去踩踩点,公私不误。”
祁越:“如今水令牌在你手中,上一任的主人早就沉了河,贼头都已经死了,不管琴姑娘是否有问题,都可以采用更直接的方式,她身上还能引出其他什么线索值得如此缩手缩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