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粥小菜[种田](90)
李季不想说话,可县太爷开口了,不能晾着县太爷。
“能跟您一起吃饭,是我们的荣幸。”
县太爷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才想起来事情应当饭后说,便笑道:“咱们也别客气了,左右没有外人,布菜吧。”
说了布菜,三个丫鬟站出来分别站在桌上三个人的左边,手持起一双筷子,等候着。
李季和二狗子哪里见识过这些?李季完全不清楚不敢轻易动,二狗子是看着李季不动,也就跟着不动了。
县太爷心思不在用餐上,可却想看着他们二人吃,有些疑惑的看着二人的表现,随后反应过来,二人是山村中长大的,哪里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
“若是想吃什么尽管说,自有丫鬟帮忙夹,省着这桌子大,咱们自己夹起来不方便。”
事实上县太爷这里规矩已经算是少的了,因为县太爷本人也是普通百姓出身,这让丫鬟布菜多半是因为桌子大,吃饭夹菜不方便才有的,那些真的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吃饭前还要花瓣水净手,薄荷茶漱口。
县太爷有时会做一做添些雅兴,平时就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了。
李季哪里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甚至可以说大户人家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二狗子看看李季,再看看桌子上的吃的。目光一眼扫过去,各色菜肴色香精致。二狗子是个食欲旺盛的人,瞧见较近的肉,下意识的眼前一亮。
二狗子筷子都没拿起来,站在二狗子身边的丫鬟已经提起筷子将二狗子刚刚看过的那盘菜夹了一块,小心的放进二狗子的碗里。
二狗子微愣,好奇的看了那丫鬟一眼。那丫鬟感觉到二狗子的目光,一点都不敢造次,而是微微屈膝行了半礼,客气极了。
二狗子又尝试着看了另一盘肉菜,那丫鬟立刻又夹了那盘菜到二狗子的碗里。
李季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暗自咽了口唾沫,心道好机灵的丫头,还没等说,光是看一看她就知道是想吃了。
李季看向县太爷,县太爷对他点点头。
李季又对着二狗子点头,毕竟是他们爷俩头一次在一起吃饭,不能因为他的情绪给搅合了。
菜品放的都有些远,李季想要自己夹都困难,就试着想吃哪个就去看哪个,丫鬟自觉走动起来,将李季看过的菜品一一夹给他。
对此李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先是觉得稀罕,后是心疼伺候的丫鬟。等这些情绪转了一圈以后,李季又觉得好笑,能有机会伺候官爷,不知要是多少人费劲一辈子的心思都做不到的。
丫鬟们确实辛苦,但每个月的酬劳都是一笔可观的数字,等级高的丫鬟一个月甚至比外面那些出大力拼命干一个月的赚的多得多。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想着发家赚钱,然后买丫鬟买仆人,这样被人伺候着,确实是打心眼里觉得享受。
只是大概李季天生就不是个会享受的人,若是可以,他还是更想在家里跟二狗子坐在一个炕上相互夹菜,一边聊天一边吃。
吃了几口饭菜,才见丫鬟们送上了刚温好的酒。李季想起,村里头的薛郎中曾经说过,空腹饮酒伤胃,所以酒是在吃过几口饭之后才送过来的。
分别给三个人倒上了酒,就像夹杂着花香散出来,醉人心脾。
李季只见过山中野花烂漫,正经八百的花不认识几个,所以也闻不出什么花的味道。
“这是自酿的酒,去年院中梅花开的好,落了可惜,我便着人将落花收集起来,就地用雪水酿成此酒,到现在已经是几个月的发酵,喝着不怎么醉人,用来怡情正好。”县太爷品一品杯中酒,点点头,“前些日子就想起来了,却没舍得喝,今日能邀你们一同饮酒,也是一件雅事。”
李季听不懂这样咬文嚼字的话,他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得这些文绉绉的词汇。
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口感柔和,味道偏酸甜,咽下去满口的花香带着些酒气。
若是平时喝酒,喝的是酒带来的感觉,那么喝这个酒就是纯粹的享受。
“好酒。”这话不是恭维,是直接顺着唇舌由心飘出来的。
二狗子也尝了一口,觉得好喝,一抬头一杯全都进肚了。与李季不同。李季是遇到好的舍不得吃,要一点一点的去品,喝酒喝茶都是如此。二狗子则是遇到好东西就尽快填进肚子里,因为若是有旁的事情当误了,就跟好东西错过了。
一杯见底丫鬟立刻给续上了,二狗子又是一个豪迈的喝尽,随后埋头开吃。
随后丫鬟就忙碌起来了,脚不停的帮着二狗子夹菜,这还供不上二狗子一个人吃的。
刚夹过来的肉菜,眨眼的功夫都被二狗子塞进嘴里,咽进肚子。
县太爷这边还没吃两口饭,就被二狗子的吃相吓了一跳。
一碗饭吃完了,丫鬟又送上来一碗盛好的,将吃干净的碗撤下去。
结果很快,这一碗又见底了,而二狗子显然一点吃饱的意思都没有。
最让李季欣慰的莫过于二狗子的饭量了,吃相也很下饭。看着二狗子吃饭,李季只觉得什么烦恼都能扔了,就算只看二狗子吃饭李季也能看一整天,只要二狗子吃得下去。
县太爷有些吃惊,看了一会儿才满是感叹的说到:“胃口这般好,难怪长得这么壮实。”
李季点头道:“说实话,桌子上的菜光给他一个人吃也吃得下。不过平日里我都是控制着点的,吃个七八分饱就让他停下。他胡吃海塞的习惯是山里留下的,总这么吃对身体也不好。”
话刚说完,李季就想起了县太爷是二狗子的爹,不禁心情低落了些。
听到李季的话二狗子筷子停下来,看着李季道:“我再吃一碗就就不吃了。”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李季笑道:“今天不限制你了,头一回遇到这么好的饭菜,不吃尽兴是罪过。吃吧。”
二狗子眉开眼笑,再一次低头扎进了美食的海洋。
县太爷看着二狗子吃饭,没由来的觉得欣慰。这么能吃,代表身体很健康,二狗子又长得这么好,看来这些年过得不算太差。
县太爷对李季道:“他很黏你。”
李季身子一顿,喝口酒酝酿一下方道:“他刚下山的时候连话都不怎么会说,吃住又都跟我在一起。我想让他多像正常人一样说话,所以平日里有空就在他旁边说个不停,哪知后来他说话利索了,却只认得我一个人,这两年他没少跟村里人接触,可很少跟人家说话。弄得我也不清楚他究竟原本就是这性子,孩是我没教好。”
若是旁人听了李季的这番话,肯定会认为二狗子就是个半傻子,哪有只认一个人的。可当爹的眼里哪有二人的半句不是?
“如此可见,你对二狗子是真心好。不喜欢跟不熟的人亲也是好事。”县太爷看着二狗子的吃相,“也许他打小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才会躲着大部分的人。”
一个不贞的女人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种,在一个口水能淹死人的小村子里,会是怎样的境遇,光是想象都能想象的出来。
若是因为小的时候受到了白眼受了欺负,从而长大以后拒接跟旁人接触,这是很有可能的。
听县太爷这么一说,李季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可是既然如此,二狗子为什么单跟李季亲?
而且这份亲并不是时间长培养出来的。李季记得很清楚,当初去高猎户家里的时候高猎户媳妇曾说过,当时的二狗子厉害极了,谁都不让靠近,一靠近就跟小狼崽子似的伤人。
等李季去的时候,虽说一开始二狗子的戒心很重,可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好了。当然,跟李季提到了李嫣有些关系,可当时去见过二狗子的人很多,李季不信只有他提过李嫣。
后来李季把二狗子带回家里,也没见二狗子对他有过任何的防备意思,没几天就开始对李季的话言听计从。
而对待别人,甚至救下自己的高猎户都是十分冷淡,高猎户骗人的时候二狗子去抓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下手狠着呢。
那二狗子为什么独独对李季特别?
村里人都在奇怪,李季本人更加奇怪。从开始到现在,一路的感情走过来实在是太顺畅了。
李季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看着二狗子,想着有时间好好问问二狗子。
二狗子注意到李季的目光,对李季笑一笑,继续吃饭。李季拿起酒杯,学着二狗子的样子,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酒喝了两三壶,虽说不是什么烈酒,可也足够醉人了,李季微醺,二狗子脸上见了红,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看来是饱了。
饭桌上添了几次菜,每次的菜都不同,口味都略有差距。
李季吃的差不多了,只顾着喝酒。他在等,等县太爷忍不住说出来。
县太爷几次想说,都张不开口,只得一口接着一口的喝。
目光放在二狗子的身上移不开,就喝的越多,心思越混乱,看着二狗子脖子上的玉佩,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李嫣在花中对他笑。
县太爷悲从心中起,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季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他先忍不住了。
他开口问道:“这饭快吃完了,大人您有什么心事,尽可说了。”
左右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给一刀痛快的。
县太爷微愣,笑道:“到底是你心思敏感的,我确实有话难言,本以为酒壮怂人胆,却忘了酒入愁肠愁更愁。”
这话李季听着似懂非懂,却能够理解县太爷的心情。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却无言相认。从前的二十年,县太爷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突然冒出来,二狗子又是这样的性子,若是不认当如何,若是二狗子仇恨于他又当如何。
李季低头看着杯中酒,手紧紧握着,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仰头干了杯中酒,道:“若是真的心中有愧,不说出来,哪里知道怎么弥补。”
一句话惊到了县太爷,因为这句话正好戳在了县太爷的心窝里头。
“你……知道我的心事?”
这一瞬间,李季只觉得口中的酒苦涩极了:“在大人接我们来前不久,县丞的官家曾过去送一份重礼,是一份我一辈子都没资格见到的好东西。”
县太爷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了李季的意思。
县太爷有些无力,道:“就冲着一份礼物,你就知道的一切?”
“县丞有个通房丫头,是草民村里的小辈,她上次回村的时候特意叫我去问了些关于二狗子娘的话。我只说嫣姐是在城中被一个负心汉骗了故而回村来,后来就没消息了。县丞的通房丫头回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问一个死去多年的人,那时我就有设想,二狗子的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县太爷没想到之前县丞就注意到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提早告诉他?
“你是说县丞早就知道了?”
李季摇摇头:“他应该只是怀疑,而且他怎么会想得到,我口中的负心汉竟然是您,咱们县的青天大老爷。”
李季唇角带着些讽刺,包含着可能就此离开二狗子的绝望。
认识县太爷的这段时间,李季看得出县太爷不会是个狠心抛弃妻子的男人,若这个爹真的真心悔悟找回儿子,李季阻止不了。
就是因为这样,李季心底无端的讨厌县太爷,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想要跟二狗子长相厮守的私心。
李季的话像是刀子一般戳进县太爷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一瞬间,县太爷甚至不敢去看二狗子,更不敢看二狗子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是我对不起他们。”
“你确实对不起他们。”李季张开嘴,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的话,“或许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当初抛下怀着孕的李嫣并不是你想要的,可你还是抛下了。一个怀了孕的未婚妇人,挺着肚子回村,一个人生下孩子养了五年后死去。这些都是事实。二十年了,你为什么不早些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