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龙(60)
他正这么想着,梁国公就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事要奏!”
他跪在殿上,手里拿着笏板高举示意:“臣要状告东厂掌刑千户朱一曲!十八年前京中科举舞弊一案,他屈打成招,构陷忠良,更是害得当年的会元未参加殿试就身死狱中!”
这件事,宁兰时也听过两嘴。
所以宁兰时没有犹豫,在看见梁国公坚毅的眼神时,心里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也微微勾起了唇。
看样子他当年亲穆晏华那么多次去保下梁国公的举动,是正确的。
“大理寺卿何在?”
朝臣们皆是一怔。
因为他们本以为这件事还会继续让东厂查。
宁兰时淡淡:“朕命你彻查此事,许你特权,涉及你品级以上的,照查不误。”
大理寺卿不明白宁兰时此举是何意,但只能应下:“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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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十八年前的京中舞弊案被翻出来查的第二日,宁兰时又在宫中设宴,请了梁微尘。
他也没别的事,还是政事。
他要用梁微尘是肯定的,甚至是重用。
“……朝贡一事,朕想让你在旁侧辅佐,跟着学一学。”
梁微尘微顿,明白了宁兰时的意思:“是,多谢陛下抬爱,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宁兰时平静道:“你也不用太小心,平日里朝臣们宴请,也可以去一去。”
梁微尘身上有一股劲,宁兰时看得出来。
他知晓梁微尘不会被那些东西左右——至少现在不会。
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用一用,等到被官场磋磨成老油条了,刀就钝了,也不好用了。
梁微尘拱手拜下:“是,微臣领命。”
宁兰时偏头看他:“你心有疑惑,不如直说。”
梁微尘迟疑片刻后,还是低声问道:“陛下与东厂,到底是和关系呢?”
赵宝仍然在宁兰时左右,梁微尘这一次来,也注意到了,宁兰时身侧的这些个内侍,和内务府寻常的内侍不太一样,看着也都像是东厂的人。
若说是穆晏华留下来监视他的,他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动静?
可若说不是,宁兰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宁兰时稍抬眉,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这个动作与穆晏华有几分相似:“梁卿,朕不太希望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却有点敲山震虎的威严:“朕说过,臣子应当尽自己的职责,而不是一心揣摩上头的心思,朕希望不要有第二次。”
梁微尘身上的劲,最好别消散得那么快。
梁微尘拜下,这一次却不像上一次那么紧绷了:“微臣只是想知道,陛下是否……”
现在的这些动作,是趁着穆晏华不在所以才能做。
不需要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宁兰时能够明白。
他有些无奈,正偏了头欲要说什么,就有所预感地停顿住。
随后便见一直没消息的人慢悠悠地从那张朱红的门外转出来,一身黑底飞鱼服,眉眼间那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神态充斥着极强的压迫感和危险感。
梁微尘见他顿住,便有所感应地回首看去。
只见守在附近的所有人向他行礼——
“参见千岁。”
梁微尘便知道他是谁了。
官职压着,哪怕梁微尘对他有无数意见,也只能起身行礼:“厂公。”
而被行礼的人则是一步步朝这里走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宁兰时的跟前,在宁兰时的怔愣目光下,一撩袍,单膝跪地:“陛下金安,臣已办好陛下交代之事,日夜兼程、秘密入京,特来回报。”
宁兰时动了动唇。
他知晓在外要和穆晏华演君臣,但他敏锐地品到了穆晏华身上的醋味。
毕竟这人跪下后,就没有抬眼看过他,而是冷冷地盯着他的脚踝,就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打断了一样。
这叫宁兰时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好笑又无端有些心安。
他知晓,穆晏华没有因为他动东厂而恼火。
他也知晓,穆晏华是真的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他更加知晓,这人还要面子,恐怕匆匆却又仔细地收拾好了自己才来见他的。
宁兰时微勾起嘴角,抚平了穆晏华的醋意:“兄长,你先起来吧。”
第46章 46
穆晏华稍顿, 撩起了眼皮,就对上了宁兰时一眨也不眨盯着他的眼睛。
他那双眼往日不笑的时候总有几分寒峭孤傲,像是雪山上头的花叶, 叫人只能远远观望,不敢登高摘取。
可现在明明没有太过明媚的笑意,却还是柔和得像春风, 轻轻松松就抚平了人心里所有的躁郁。
只是梁微尘听了宁兰时这一声后, 直接瞪大了眼睛, 要不是穆晏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只怕他那质疑和不可思议地目光就要扫向宁兰时了。
穆晏华站起身来, 有点拿宁兰时没办法:“是。”
宁兰时定定地看着他动作, 确认他似乎没受伤后,才又与他扬唇一笑,偏头跟梁微尘说:“梁卿,今日也无要事了, 你回府去吧。”
梁微尘忍着自己心中的锐气, 弯腰拜下:“是,陛下。微臣告退。”
穆晏华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在人由内侍领着转身离开后,慢悠悠转到宁兰时旁侧,手撑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弯腰凑近宁兰时:“陛下好威风。”
宁兰时抿唇, 抬眸看他:“……哥哥。”
穆晏华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危险就又被这一身喊得消退了些, 只是他的舌尖扫过自己的尖牙, 意味不明地也喊了声:“十七。”
他慢悠悠道:“方才那般喊我,不怕那位‘梁卿’不信你, 觉得你也是宠信宦官的昏君,之后不为你做事么?”
宁兰时轻眨眼:“你吃醋了。”
他这话都没怎么避着,所以听见的不仅是穆晏华,还有小圆子和赵宝。
哥俩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只恨自己不是将梁微尘带出去的内侍。
不是,这是他们可以知道的吗?
就算主子真是吃醋了,这么被揭穿……
小圆子小心地睨了眼穆晏华,不算意外地看见穆晏华的表情顿住了。
宁兰时显然也有注意到,但他没有半分怯瑟,反而觉得有意思,甚至有些新奇:“哥哥,这样你都要拈酸呷醋?”
穆晏华肯定知晓,他唤梁微尘是再正常不过的“梁卿”,对梁微尘也是称朕,他跟小圆子和赵宝大多数时候都还是说“我”呢。
穆晏华保持着动作没动,就这么看似居高临下地睨着宁兰时。
这个角度,他的阴影是完全罩在宁兰时身上的,宁兰时有没有觉察他不知晓,但他确实每一次都是故意的。
无论明着还是暗着,都想笼罩住宁兰时,在他身上每一寸都打下属于他的标记。
吃醋了么?
穆晏华轻扯起嘴角,到底还是溃败下来,抬手覆在宁兰时脑袋上,换了话题:“北境一事已处理好,我同你说说?”
宁兰时稍稍挑眉。
他观察了好几次,发现穆晏华似乎也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只是他不会表现出来,而是淡然地转移话题……
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好啊。”
宁兰时到底没戳穿,而是在心里发笑。
戳穿做什么?
戳穿了,以穆晏华的性子,只怕下一次就会注意了。他不说,他就能知道穆晏华会因为什么赧然。
宁兰时还没动身,穆晏华就再度弯腰,不等宁兰时反应过来,人就被他直接抄起。
宁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