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龙(20)
他低声说:“就继续睡。”
宁兰时意识到他困着,便不再多言:“好。”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日睡了太久,宁兰时也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熬了好久,熬到天光,他反而迷迷糊糊地开始半梦半醒。
往日穆晏华在此时都该醒来的,但今日他摸摸怀里人的头发,想了想有没有堆积重要的政事,确认没有后,干脆由着宁兰时拉着他一块儿再睡到了巳时过半才起。
宁兰时坐在床上,还在慢慢清醒时,就见穆晏华已然起身在穿外衣。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有点羡慕穆晏华的体格同身量。
穆晏华个头是高的,还不是一般的高,毕竟他十二三岁就跟了夏士诚,那时候条件便好了起来。夏士诚并不苛待下属,尤其穆晏华在各方面都展露出了天赋。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人要怎么样去掌控,故而哪怕是后来意识到夏士诚是在利用他,穆晏华到底还是做不到怨恨,还愿意为他守孝。
宁兰时看着穆晏华又开始自己束发,这才意识到穆晏华好似不喜人伺候、近身。
他这些时日习惯了被伺候,倒不是突然不能接受了,只是宁兰时等了会儿,才起床准备自己穿衣服,却不想穆晏华走了过来,竟在他面前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
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隔着袜裤圈住宁兰时的小腿时,还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臣似乎还从未伺候过殿下更衣。”
这要是换做别人,伺候就伺候了,可是穆晏华……
不是说他九千岁的身份不行,而是这人一直惦记着他什么,宁兰时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宁兰时微微抿唇,像是被攥住了后腿的猫,却连挣扎都不敢,整个人无力地坐在床榻边缘,只敢说一句:“厂公,我自己来就好。”
穆晏华却权当没听见,拿起了他的鞋靴,就要往他脚上套。
他刚入宫那会儿学了规矩,就因为长得好,被派到了一个贵人身边做事,兜兜转转了两年,又去了三皇子身边,伺候人的事,穆晏华做了很多年,自然是得心应手的。
就是宁兰时不习惯而已。
穆晏华就喜欢看他绷着忍耐的模样,尤其是在他替他整理衣襟时,看人强忍着不往后缩……
穆晏华勾起唇,指尖挑着宁兰时的发丝,往后勾:“殿下,别的奴才伺候你时,你也是这般反应么?”
要是这样……
穆晏华眼里的神色晦涩危险了刹那。
宁兰时被他用腰带勾着腰用力一拉,惯性往穆晏华那儿撞了下,身躯贴上了他的身躯,距离近得叫人头皮发麻。
他不由抿唇,声音很轻:“……厂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别的奴才可不会像他这样不仅对他上下其手,还觊觎点别的……
但穆晏华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用一只手抓住腰带的两头,迫使宁兰时挨着他说话,另一只手则是覆上了他的后脑,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的发丝,托着宁兰时的脑袋,半逼迫人仰起头直视他。
穆晏华低着眉眼:“哪里不一样?”
宁兰时不知道他想要听什么,所以下意识地先喊了声:“厂公……”
然而穆晏华扣着他脑袋的手紧了几分,抓着腰带的手也转了几圈,将腰带彻底勒紧他的腰身:“殿下。”
穆晏华甚至眸子里都没有笑意:“别用撒娇混过去,哪里不一样?”
……他哪有撒娇!
宁兰时在穆晏华冰冷的眸色中找不到答案,无端有些心慌。
他已然习惯了看着穆晏华的反应去顺着穆晏华的意思回答,可穆晏华不给他提示……
宁兰时只能抿着唇去试着找穆晏华想要的答案。
他有感觉到过穆晏华的占有欲很浓,就是那种他的东西他决不允许旁人染指。
他也知道穆晏华替他更衣时他的反应太明显……
宁兰时在一息间就抓住了一个答案:“我同厂公的关系,和他们不一样。”
穆晏华的嘴角终于再度勾起了笑。
可这并不代表他满意了,他又问宁兰时:“殿下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宁兰时的指尖很明显的颤了一下。
穆晏华想听什么?
大乾虽有断袖之好,可他和穆晏华……穆晏华总不会觉得他们是……
宁兰时还没开口,穆晏华就慢声道:“看在殿下年岁尚小的份上,臣同殿下说一次,殿下要记住了。”
他松开腰带,却又抓着腰带,点了点宁兰时的心口:“记在心里,无论何时都不能忘。”
他说着,也亲昵地摩挲着宁兰时的头皮,叫宁兰时无端脊背炸寒,偏生他的语调是那般温柔——
“殿下,宁兰时。”
穆晏华微低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的,无论什么都是我的。”
还是占有欲作祟。
宁兰时却无端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也是轻轻应声:“厂公放心。”
他知道的。
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他就会被困在名为穆晏华的牢笼中,如若想要挣扎着出去,笼子打开的那一刻,也会是他的死日。
第16章 16
虽然病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但宁兰时还是在穆晏华的注视下默默喝了两天的药。
他舌根都苦得有点发涩了,导致这两天食欲也下降了好多。
还是终于停药后,他才恢复些胃口。
只是因为记着出宫的事,宁兰时总是有点心不在焉。
也得亏是穆晏华这几日忙,不然宁兰时觉得自己肯定要憋不住。
而又过了几日后,无需宁兰时问,穆晏华便带着消息来了:“钦天监说两日后应当天晴,到时带你出去玩。”
宁兰时的眼眸微亮,克制着情绪:“好。”
可上扬的语气还是暴露了他确实期待且欢欣。
于是穆晏华顿了顿,侧首看了眼跟在他旁侧的宁兰时。
宁兰时跟着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偏头。
穆晏华就故意似笑非笑地说:“殿下好似并不想去?”
宁兰时不知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斩钉截铁道:“我想去。”
穆晏华悠悠道:“那殿下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哪里不高兴了?
宁兰时真不明白,而且他发现穆晏华是真的很会冤枉人,先前说他撒娇也是。
莫名其妙的。
宁兰时:“我很高兴。”
穆晏华说是吗:“臣没看出来。”
他们说话间进了书房,赵宝和小圆子停住脚步,止步在了书房门口,也默默关上了房门。
宁兰时听到他这么说,便确认了穆晏华就是在戏弄他。
故而宁兰时微微抿唇:“厂公,书上都说,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他看穆晏华,其实也是如此。
虽然穆晏华平日里好像表现得极为率性,但其实他是宁兰时遇见的这么多人里,最难看透的那一个。
穆晏华微挑眉:“这话是没说错,但那是对外,我是‘外’?”
他当然是。
其实穆晏华自己也明白,可他就是这么“坏”。非要去“掰”宁兰时,非要宁兰时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就仿佛……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傀儡皇帝,而是一个真正的傀儡,属于他的傀儡。
为他生、为他死,以他喜、以他怒,将全身心的一切都托付交予他。
是很过分的。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正常,穆晏华要求得再多,似乎也很正常了。
宁兰时如此聪慧,自然也意识到了穆晏华此举是何意。
故而他抿住唇,掩在袖袍底下的手不由攥紧了几分,却连在自己掌心掐出指印都不敢。
穆晏华会不高兴。
……说来也是可笑。
在意识到穆晏华到底要做什么时,宁兰时当然是有几分羞愤不悦的,可在自己不敢掐自己时,他便知晓,他早就开始潜移默化地在接受穆晏华的“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