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38)
“容与?”束澜一怔,眸中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他不是……”
“不是什么?”
身后传来容冷清的声音,束澜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朝他看去。
“你还活着?”束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容与冷冷地乜了他一眼,讽刺道,“真抱歉,没死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束澜垂下眼,“对不起。”
容与没再理他,掠过他问赵长赢道,“走不走?”
“嗯。”赵长赢点点头。
“容与!”束澜一急,闪身挡在了容与身前,赵长赢眉头紧蹙,道,“你这是做什么?”
束澜看向容与,“当年的事全是我一人的错,和长赢无关,你不要怪他。”
容与没有再施舍他一个眼神,他看着远处汹涌的海潮,闻言嗤笑一声。
“我知道,一条命我怎么也还不起,我也不奢求你们原谅我。”束澜自顾自朝容与鞠了一躬,“我如今在寺中施粥,也是为了偿还我当年犯下的罪过。”
“对不起。”
容与抿了抿唇,阳光下的海面是炽烈盛开的蓝,糅合着细碎的金粉。
“走吧。”赵长赢牵起容与的手,走出寺庙的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束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身后是无垠的海。
“不跟他多说两句?”容与问道。
赵长赢摇摇头,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容与捏了捏他的指尖,抬起下巴道,“前头那是什么?”
赵长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边有几个小孩围着一只小狗玩,仔细一看,那小狗是用木头做的,会动会跑,栩栩如生。
“没想到这地方还有如此精巧的机关术。”容与挑眉,有些惊讶。
其中有个小孩听见了,骄傲地高声道,“这都是千机谷的澜哥哥送给我们的!”
“是啊是啊。”另一个小孩也点头,“澜哥哥可厉害了,他还会做会咩咩叫的小羊!”
“还有可以打跑坏人的士兵!”
“千机谷……”赵长赢喃喃,“对啊,千机谷就在海州边界,束澜之前说过,他以后想去千机谷学机关术。”
小孩的笑声逐渐远去,赵长赢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看见束澜做机关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赵长赢背着手,好奇地看着束澜手里的一只木头鸟。
“这是机关术。”束澜专心致志地鼓捣着,“喏,你不是上课打瞌睡老是被夫子骂吗?”
束澜将木头鸟放在他手上,眼神明亮,“这只机关鸟只要看见了有人过来,就会用嘴巴啄你,这样就不会被骂啦。”
说完,他手一抖,那只机关鸟便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又回到他手里。
“怎么样?”束澜兴奋地问道,“厉害吧?”
赵长赢点点头,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厉害。”
束澜嘿嘿笑着,将木头鸟递给他,“送你了。”
赵长赢受宠若惊,“哇!谢谢!”
“真够意思!”赵长赢捧着机关鸟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小事!我以后可是要去千机谷学机关术的。”束澜吹了声口哨,“等我去了千机谷,记得来找我玩啊。”
“好!”赵长赢答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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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篇番外!
第122章 番外·冢
“这就是你给我弄的那个衣冠冢?”
容与嫌弃地用脚点了点赵长赢挖的小土堆,上边插着的那块木牌被风雨侵蚀,已经摇摇欲坠,七歪八斜的,随便来只野猪都能给撅倒。
入夜之后晚风仍是火辣,赵长赢汗流浃背地跟在后头,本来脑袋已经热得不会转了,正想依言点头,余光瞥见那块木牌,心中一凛,如临大敌地一个箭步飞奔过去。
“对,我当时以为你……没了,就……”
容与斜睨了赵长赢一眼,慧眼如炬,直截了当地揭穿了赵长赢的小算盘。
“你身后的是什么?”
赵长赢挡着那块木牌不好意思亮出来,垂死挣扎地说道,“没啥,没啥,就是……”
还没等他说完,下一瞬赵长赢只觉自己的双手背叛了脑子,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动作麻利地把那块木牌从土堆上拔了出来,利索地递到容与面前。
“容与!”赵长赢又羞又气,抬高声音道,“说好了你不许用魂术,你怎么……”
“别吵。”容与伸手捂住赵长赢的嘴,他低下头,饶有兴致地念起木牌上的字,“吾妻……”
“唔唔……唔唔唔唔!”赵长赢想把容与的手掰下来,奈何双手被魂术控制使不上劲,只得憋屈地支支吾吾,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数。
容与轻笑一声,他将那块木牌重新板板正正地插回原位,回头看赵长赢道,“倒还要多谢相公给奴家一个名分呢。”
赵长赢一张脸涨得通红,别开眼不敢和容与对视,别扭地走到一边树荫下,只不接话。
容与也不在意,“跑那么远做什么?剑不要了?”
“不要了。”赵长赢憋闷道。
容与扬眉,当即拂袖转身,便要下山。
“哎,容与!”
容与淡淡道,“怎么?不是说不要了?”
赵长赢不作声,起身站到土堆前,望着土堆发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容与道,“长赢,你没做错。”
“可是……”赵长赢颤抖着举起手,“师父同我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滥杀无辜。如今死在我手中,死在草木青剑下的,却不知有多少亡魂了。”
“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若对恶人仁慈,那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又何辜?”
容与轻声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赵长赢一怔。
容与轻叹了口气,他仰起头,问道,“长赢,你看天上是什么?”
赵长赢依言抬起头,南疆的夏,万里无云,可见点滴星子次第亮起,仿若人间烟火。
“是什么?”他茫然问道。
容与道,“是漫天神佛。”
“人有七情六欲,佛亦有金刚怒目。”
“长赢。”容与道,“把草木青带上吧。”
一刻钟后。
“长赢,你面皮真的好薄。”容与看着被赵长赢偷偷弄破的木牌,无语地说道。
赵长赢正专心感受着手上草木青的震动,时隔数月再次拿起它,赵长赢只觉一种草木葱茏而丰茂的生命力蓬勃而生,仿佛春山吐绿,万木逢春,他体内充盈的内力同草木青隐隐相应,轮回游转,生生不息。
“长赢,你……”
一只麻雀啁啾着停在赵长赢的肩膀上,他眉眼笼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周身气息圆融可亲。
容与愣了愣,他没再说话,眼中波荡开一圈温柔的笑意。
……
群龙无首了几个月,如今往生教元气大伤,山上的教众也散了许多,容与和赵长赢缓步上山,只有空气中氤氲的花香仍盛放如昨。
“容与,你……”赵长赢犹豫了许久,还是试探着问道,“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容与沉默了一会,“往生于我有恩。”
“哦。”赵长赢听出了容与的意思,一时间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不过我志不在此。”容与道,“我会主持重选教主,往生教中不乏大才,待教主选出,我便离开。”
“真的?”赵长赢转忧为喜,瞪大眼睛问道。
“嗯。”容与颔首,“这大江南北大好风光,不去看看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