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19)
话音刚落,闫山当即不再犹豫,从怀中甩出两枚银针,随后一个鹞子翻身,刺啦一声破窗而去。
“想逃?”娜迦眯起眼睛,赵长赢只觉得眼前一花,不过瞬息之间,娜迦随手用袖子挥落了银针,脚下乘风腾云一般飞快掠至窗前,便要追上前去。
“别追了。”赵长赢伸手拦下娜迦,“他已经跑远了。”
娜迦眼中蕴藏着极深的怒气,胸前起伏不定,眼神仿若淬了毒的刮骨刀,要将赵长赢碎尸万段,她深吸了几口气,挥手一掌劈向那扇摇摇欲坠的破窗,破窗几经磨难,终于在娜迦这力拔山兮的怒气下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赵长赢。”娜迦看向赵长赢,“你故意的。”
“我警告你,若你还有什么小动作,别怪我翻脸无情。”娜迦面无表情,“你二哥和好朋友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长赢垂眼看着地上的一地粉末,若是刚出明月山庄那会,遇见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他定然勃然大怒,冲上去跟她拼命,可这江湖经年,日夜寒暑间已经不知不觉将他浑身的棱角磨平,将他磋磨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是以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波澜不惊地提剑跨过一地碎末,在娜迦盛怒的目光中离开了。
与此同时,玉泽山,净天宫。
“迦楼罗……”梵天捂住嘴,他嘴里不断流出污血,将他一身黑衣黑袍都染得像漏夜一般深沉,他此时面上没带面具,露出可怖阴森的半边白骨,原本是眼睛的那块凹陷处如今燃着幽幽绿火,诡异得瘆人。
容与漠然地立在他对面,他今日着了一身藏蓝色长衫,梵天的血飞溅在他衣角,容与皱眉擦拭着,用余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啊。”梵天歪头看着容与,“你竟已练成了这往生功法,没想到……我教除了第一任教主以外,竟只有你……”
容与不答,梵天忽然面色一变,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上天不公!上天不公!本座辛辛苦苦修炼数十载,只因天资有限,竟困顿不得进境,沦落到这不人不鬼的模样!而你!而你迦楼罗!”
梵天恶狠狠地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容与的肩膀,他吐出的气都带有浓厚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像是深埋在地里多年的僵尸,容与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听着梵天道。
“迦楼罗!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先天九阴之体,魂术便能一日千里!本座修炼十年所得,你一日便至,凭什么!凭什么!”梵天的神态愈发狂躁,他疯狂地绕着容与踱步,继续道,“还有那个纯阳剑体,哈哈哈!两百多年没有出过纯阳剑体了,只要我吃了他!只要我吃了他!我就……”
“你,做,梦。”容与终于开口,他冷冷地凝着梵天,眼中几乎要冻结出一片片的霜花。
“迦楼罗,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们两个的龌龊事。”梵天冷笑,“不过你们如何都与本座无关,就算你已达往生境,今天本座定是要吃了那个纯阳剑体,你……”
梵天桀桀笑道,“能奈我何?”
容与心头突地一跳,只觉一丝不详的黑雾笼罩其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瞬梵天笑声更为荡肆起来,猛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仰头将那瓷瓶里的药丸尽数吞去。
在容与惊愕的目光下,梵天枯萎的面容迅速生肌,唯有眼眶处的幽幽绿火燃得更旺,他周身鼓荡起圈圈气劲驳杂的罡风,将他原本紧贴着的黑袍振得呼呼生风。
“你……你疯了……”容与常年淡然的面容上终于显出一丝骇然的裂纹,他惶愕地仰视着半空中疯狂吸收玉泽山山脉灵气的梵天,梵天面上已经露出难以自抑的痛苦,然而那些气劲仍不断向他胸膛内涌入……
那是往生教的秘术,天地回春。
这种秘术能吸收天地脉的灵气为己所用,短时间内将自身修为提升好几个境界,但是后果也非常严重,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爆体而亡,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少有人用。
而此时梵天显然将天地回春用到极致,他内力的压迫力几乎已经凝结为实体,容与只觉浑身经脉骨骼在这种绝对的重压下隐隐作痛,连呼吸都停滞住,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迦楼罗!今日吾定要重返王座,你休得阻拦!”梵天声如洪钟,震得容与耳膜嗡嗡作响,他感觉五脏六腑被这气劲所迫,七窍流出温热的液体,双眼模糊,几欲窒息。
“不,可,能!”
第106章 决战(三)
容与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说道,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让赵长赢成为梵天的踏脚石!
“受死吧。”容与猛地睁开眼睛,他瞳孔荡漾开不同寻常的淡金色,口中念念有词,嘴角不住流出鲜血。
容与浑然不觉,不揩不拭,任由那些鲜血滴落在衣服上,随着他的咒语念得越来越快,那些鲜血竟一滴一滴从衣服上挣脱开,悬浮在容与身前,逐渐描绘出一幅巨大的血阵,发出诡异的红光。
“天地太极,飘动有神……”
“炬燎其数,九九归真……”
“奉吾精血,召汝真身……”
“为吾驱使,令改乾坤……”
容与骤然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吐进那血阵中央,霎时间血阵光芒大作,如同灵蛇般流转起来,容与闭上眼睛,喃喃念道。
“魂兮……”
“招来!”
霎时间房内刮起一阵极寒的阴风,风声中隐隐夹杂着万鬼齐喑之声,那声音凄厉可怖,闻之欲逃。
半空中的梵天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此时身形暴涨,整个人被灵气鼓胀得仿佛下一瞬就要炸开,面容呈现出深沉的猪肝色,他冷哼一声,双手呈掌作团球状,那些四面八方的灵力汹涌的从他的掌心流出,排山倒海一般朝容与扑来。
“列前!”
容与大喝一声,他从未尝试一次性征召如此多的阴魂,此时身体已然负荷不了,眼耳口鼻都不住地淌出鲜血,他只直直地目视着梵天,强忍住那要将他压垮的威压,浑身经脉骨骼都在战栗发抖,疼得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容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又咬了一口舌尖,他身边那些阴魂应他召唤,纷纷上前抵挡,这天地灵气对肉身早就腐烂的阴魂作用甚微,很快梵天便被千万阴魂纠缠住,那汹涌澎湃的灵气逐渐萎缩消散,梵天自己也快支撑不住了。
“迦楼罗!”梵天愤怒地挥开一个阴魂,他已然维持不住回春之态,强撑着疲惫落在容与面前,“迦楼罗,你何必阻本座至此,你我二人本不必如此。”
“我……”容与一开口,一大口鲜血便顺着嘴角涌出,他不管不顾,继续说着,大口大口的鲜血将他的袍子几乎浆染成另一种颜色,他整个人浸泡在血里,面色苍白,却仍维持着这血阵,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伤了长赢。”
“行,行,行!”梵天怒道,“本座不吃他,不吃他行了吧!你我二人在此斗法,最后便宜了谁!娜迦那婆娘虎视眈眈,只等你我二人油尽灯枯,便将我等一网打尽!”
“说得好!”
梵天话音刚落,净天宫的大门便被人砰地一声踹开,二人闻声看去,见娜迦紫衣翩翩,赤足而入,踝间系着无数银铃,边走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未见人至,先闻笑声。
“看来教主大人还清醒得很嘛。”娜迦巧笑嫣然,手中掂着一把银色短匕,笑眯眯地看向两人,“天地回春,黄泉引路……”
“不愧是教主大人和圣子大人,一来就是这样的大阵仗呢。”娜迦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梵天形容萎顿,方才充盈饱满的面容如今已被吸干血气,半张脸枯槁得如同陈年树皮,半张脸只剩白骨,窟窿中燃着隐隐的绿光,不人不鬼。
容与浑身浴血,身前法阵明明灭灭,几乎要维持不住,长发四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瞳上翻呈现出骇人的青白,倒更像是从九泉爬上来的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