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40)
眼里的血被泪水冲了出去,视线终于变得清晰许多,扶桑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短剑,显然就是割断许炼脖子的凶器。
蒙面人朝他伸出手来,短促地说了句什么,可扶桑因为过度惊惧,耳道嗡鸣,一个字也没听清,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声喝道:“谁在那里!”
蒙面人朝喊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弃扶桑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来人啊!快来人!”那个声音还在喊,喊声响彻树林,惊起倦鸟无数。
恐惧稍稍褪去,僵硬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扶桑艰难地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朝土丘顶上爬去,他想远离那具熊熊燃烧的躯体,毛发和人肉被烧焦的气味混合着满身的血腥味,熏得他几近窒息。
可没爬多远,后颈蓦然一痛,是那种利刃划破皮肉的锐痛,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声怒喝:“不许动!”
扶桑不敢不遵,立刻便纹丝不动了,只听那人又道:“转过来!”
扶桑小心翼翼地翻转身躰,冰寒的刀锋始终舔舐着细嫩的肌肤,随着他翻身的动作,殷红的伤口从后颈蔓延至咽喉。
面面相觑,扶桑看清了,这个正拿刀抵着他脖子的人,是许炼的好友,陈赞。
陈赞被扶桑满脸是血的鬼样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柳、柳扶桑?”
“人不是我杀的……”扶桑语声艰涩,“别杀我,求求你……”
陈赞知道人不是扶桑杀的,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许炼被杀的过程。
约莫一刻钟前,许炼去找扶桑之前,让陈赞帮他放哨。
陈赞想象着许炼会对小太监做的事,那处胀得发庝,于是也偷溜出来,在树林里悄悄寻觅,没多久就循着火光找到了许炼和扶桑的藏身之处。
陈赞躲在一棵大树后,打算先观赏一出活春宮,等许炼完事之后,他也去块活块活。他有个怪僻,就喜欢玩别人玩过的,被玩得越賍他越喜欢。却没想到,许炼才刚把小太监推倒,一个黑色人影如鬼魅般靠近,趁许炼不备,一刀毙命。
陈赞第一个念头是逃命,第二个念头是可以趁机发一发死人财,第三个念头是小太监不仅生得标致还那么好骗就这么死了委实太可惜了,所以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嗓子,没想到那黑衣人竟是个怂货,就这么被吓跑了。
陈赞收回架在扶桑脖颈上的刀,转向烈焰焚身的许炼,用刀尖在许炼怀里翻找,很快,刀尖将钱袋挑了出来,布料被引燃,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散落在地。
陈赞边捡边对扶桑恶狠狠道:“这些钱本来就是我借给他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杀了你。”
扶桑慌忙摇头,乖驯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经过今晚,他发现外面的世界比皇宫更危险,外面的人也比宫里的人更复杂,下流、粗鄙、贪婪……从今天开始,他绝不会再轻信任何一个人。
陈赞刚把钱捡完,被他的喊声吸引而来的同伴们终于找到这里,一帮人看看满脸是血瑟缩在旁的扶桑,又看看已经烧得黢黑的许炼,为首那人问陈赞怎么回事,陈赞便真话掺着假话,说他起来方便,瞧见这边有火光,便过来巡察,撞见许炼和扶桑慾行苟且之事,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冒出个黑衣人,一刀割断了许炼的脖子。
“……我一喊那个黑衣人就跑了,他蒙着面,我又离得远,什么都没看清。”陈赞最后道。
问话的人名叫周啸,在禁军中担任昭武校尉,这次护送废太子的两百禁军皆归他管辖,地位仅次于都云谏。
三天前,都云谏下令将柳扶桑驱逐,却又暗中吩咐周啸,让他对柳扶桑稍加留意,什么都不必管,只要别让他死了就行。
周啸早就察觉许炼暗中亲近柳扶桑,他遵照都云谏的指示,没有多管,万想不到他们竟做出此等霪秽腌臜之事,还让许炼送了性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柳扶桑还活着。
“柳扶桑,”周啸看着狼藉不堪的小太监,沉声问:“你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吗?”
扶桑瑟瑟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一个大活人死在他身上,还喷了他一身血,他理应感到害怕的,但他现在冷静得不可思议,大概是觉得情况已经糟得不能更糟了,怕也没用,说难听点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发抖是因为整个前襟都被血湿透了,风吹得他好冷。
他用双臂抱住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一开口牙齿就忍不住打颤:“我……我当时被血糊住了眼睛,什么都没看到。”
“那他和你说什么了吗?”周啸又问。
说了,但是他没听到。
扶桑摇了摇头:“没有。”
周啸不再浪费时间,命陈赞带扶桑回露营地,他带着其他人去搜寻蒙面人的踪迹。
将扶桑带回去之后,陈赞以对待犯人的方式,用绳子把扶桑捆在树上,一干穷极无聊的粗鲁男子围着他,满口污言秽语,拿他取乐。
“你和许炼做到哪一步了?是他勾引的你还是你勾引的他?”
“许炼应该不是你第一个男人罢?你以前在宫里,肯定没少和那些侍卫厮混。”
“外表看着冰清玉洁的,没成想内里是个浪蹄子。”
“就是这样的才带劲呢,许炼不愧是青楼常客,鼻子灵得很,闻着騷味儿就凑上去了。”
“我听说太监被骟了之后,尿尿都成问题,所以身上大都有股尿騷味儿。”
“其实我一直没弄明白,太监是只割阴丸还是连阳-根一起割?若是割了阳-根怎么撒尿?还有太监和男的做那种事会有感觉吗?”
“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太监,你把他褲子扒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算了算了,我怕看了长针眼。”
扶桑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把那些浑话放在心上,更不会感到屈辱或难过,因为他知道那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不予理睬就是他最好的反击。
为了转移注意力,扶桑开始想那个蒙面人——他是谁?为什么要救他?他对他说了什么?那句话很短,大约只有两三个字……他猜是“跟我走”,因为蒙面人说话的同时朝他伸出了手,显然是想拉他起来。
谁会暗中保护他呢?除了爹娘,扶桑想不出别人。那些原本用来营救棠时哥哥的人,爹娘转而用来救他,一定是这样的。如果陈赞晚来一步,或许他就被蒙面人带走了。
虽然他下决心再也不轻易流泪,但一想到爹娘,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哗哗流淌。
见他哭了,那些男人不仅全无怜悯之心,反而哄然大笑起来。
“死到临头知道怕了,和男人野合的时候怎么不怕?”
“尽情地哭罢,等周校尉回来,你就要一命呜呼啰。”
“男人跨下死,做鬼也风流。”
“下辈子投胎做女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勾搭男人了。”
“就凭你这张脸,去妓院做个花魁绰绰有余,想睡多少男人就睡多少男人。”
男人们笑得更大声了,扶桑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压根没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正当此时,急促的马蹄声清晰传来,说笑声霎时平息,男人们纷纷握住刀柄,摆出戒备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