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38)
“美景,美人……美哉。”
程如一拿着馒头回来,仍不忘初心的坚持贫嘴。
严况接过馒头来,望向程如一那双映满了江影霞光的眼,也缓缓开口道:“盼景,盼人——
“盼兮。”
程如一嚼着馒头愣住。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要说,多谢多谢,我的眼睛是很好看……
还是说,哪里哪里,不若君之美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如一暗暗谴责自己,回过身去嚼着馒头,竟觉香甜,就是有点噎得慌。
严况贴心的递来水囊,程如一接过水囊喝了一口,两人并肩站在船头,人影映在水中。
程如一笑笑道:“严大人,虽然你可能又要说‘知道的太多对我没好处’,可我还是想问你个问题。”
严况道:“你问。”
程如一打量一眼专心致志在后头摆渡的船家,转过头来压低声音。
“为何要辞官。或者说,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辞官?”
严况一愣。他还不想实话实说,但一时间又编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他会吓人,唬人,也会说谎诈人,但却不知怎的,竟不会骗人了。
程如一见他不开口,歪头道:“难道……”
“对。”正一筹莫展的严况连忙应道。
“对,对什么……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程如一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他一想到严况辞官,多少和自己有些关联,难免心中触动。
“程某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严大人却,待我如知己,又厚遇如此,也是不枉此生了。”
程如一正色道:“他日你若要我以命相酬……
“我也愿意。”
严况明显一愣,顿了片刻,冷冷道:“据悉,这话你和不下十数人说过了。光是司里查证的,就有何相公、袁御史、杜侍郎、你老家县城的驿夫、琼州酒楼的掌柜……”
程如一:“……”
程如一二话不说,揣着馒头直接转身就走。
严况看着他背影,微微松了口气。
……
入了夜,难免寒湿气重,严况看着缩成一团背对自己的程如一,捡了自己的毯子,过去盖在他身上。
自己没多少个夜晚可享用了。但程如一不同,所以严况由衷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总之是睡不着,严况出了船舱,那船家见他没睡,正想搭话,但看对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还是憋了回去。
夜里几乎看不见什么光了,唯有月色清晖撒了满江。
严况正望得出神,忽然间,一点光亮,略显突兀的撞入了视线之中。
前侧方有条船,竟在缓缓向这方而来。
船只而已,严况倒也并未声张。只是随着那船愈来愈近,严况也开始隐约能看清些许事物。
程如一在睡梦中被被无情摇醒,一睁眼,便是严况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怎……”
程如一还没开口,严况一把撩开帘子,指向船外。
“嗯……船?”程如一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
严况用只他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去龙泉府,我们该在大名府下船。京里寻常船只往大名府去,不是商船、官船,便是官眷富人回乡探亲。”
“但你看,那船上并无货物,也无官旗,更无女使婆子女眷,只几个青壮年。不是客船商船,也不该是官眷回乡省亲参宴。”
听了这话,程如一彻底清醒过来,也揉着眼睛细细望去,心下顿时一惊。
果然和严况说的分毫不差。
程如一小声道:“是冲着你来,还是冲着船来?”
严况道:“船上除了人,还有别的吗。”
程如一认同点头,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道:“照你说,那船人不多。可我远瞧吃水不浅,确实不寻常了。”
“严大官人,你的仇家,肯追这么远?”
严况回道:“说不定冲你来的。负心汉,嗯?”
“严指挥,你行行好,别往我身上赖。冲我来,那就要一路尾随,但先前你我都没发现,可见是守株待兔来着。”
程如一说着话,一边收拾起行李来,严况也不再和他斗嘴,将重要物品一一贴身收好,其他都收进包裹系在腰间。
程如一打包之中,又想起那块双鱼佩,连忙从枕头下摸出来,收进衣襟里。
那船愈发近了,严况将程如一手里的包裹统统拿来背好,又道:“记着,不论发生什么,首要保全你自己。”
程如一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
“小心…!”
银光划破茫茫夜色,严况眼疾手快,揽着程如一按倒在地。
幸而有船舱遮蔽,暗箭直直钉进船板半分,看得程如一心惊肉跳。
船侧同时传来落水声,却无船老大的惨叫呼救声,严况心下顿觉不妙。
“严大官人……我们这是,上贼船啊?”程如一趴在地上闷闷开口。
二人心知船老大也是他们的人,这船自是待不得了。
当机立断,严况拉着程如一冲出船舱,刹那间眼前暗箭纷纷,程如一被严况一脚踹开。
长剑出鞘,剑影箭影相撞嘶鸣,刺耳非常。
程如一只听见一串串闷声入木板,不敢站起。严况得了空隙,快步挪过去,又按着他一起低头。
严况道:“若是今日死了,你可别怪我。”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程如一被迫低头,却在底板隙间瞧见几颗不规则的雪样粒子。
“严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严况低头瞬间,立即扯着他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严况沉声道:“程如一,到底会不会游泳!”
“这种时候,那当然是会……”
程如一话音未落,身侧火光飞驰而来!
箭矢裹了火油,火箭纷纷而至!严况伸手一揽,立即将程如一打横抱起扔进水中,随即大声喝道——
“往东岸游!不要回头!”
作者有话说:
遇到危险——
严况:跑!
程如一:好嘞!
第28章 惊澜
骤然被扔下船,水霎时没过程如一头顶。
冰凉江水争先恐后灌进口鼻,衣袍浸了水也变得沉重异常,缠裹着四肢叫人挣扎困难。
真是要了命了……
程如一屏息凝神,面对窒息恐惧克制本性,不挣扎乱动,努力调整失重现状。
“呼……!”
待程如一千辛万苦浮出水面,眼前已是火海滔天,只见熊熊烈火中的船只,却不见那玉面阎罗的身影。
“严大人……祝你,祝你长命百岁吧……”
程如一谨记严况的嘱咐,找好方向后努力拍水,头也不回向东岸游去。
船上预先藏好的火石粉末一触即燃,整只船此刻宛若火球狂舞,木板被烧得噼啪作响。
严况也已负剑跳入水中,他水性算不上顶级,若让程如一跟着自己,未必能护他周全,倒不如——
替他多争取些上岸活命的时间。
此处塘泊不少,连日秋雨水量也丰,水面又过于宽阔,叫程如一游着游着难免掉向。
但心说到底逃命为先,程如一仍是硬着头皮继续游,直到只能听见衣袍浮起又被水灌下的声响时,才浮水稍作休息。
他转头再望,只见火光,仍旧不见人影。
严况借着火光往相反方向游去,只是这积年沉疴的身子骨,浸在入秋江水中,难免有种虫蚁噬骨的错觉。
严况试着借调整呼吸缓解伤痛,却觉浑身的力气,正在被痛楚一点一滴的消耗。
而眼前不远处,已有刺客跳水逼杀。
严况咬咬牙一头扎入江中,冰冷裹挟,人也被迫清醒,疼痛被水压麻痹的同时,严况骤然抬头,解下个无关紧要的包裹砸向对方,腰间短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