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134)
“哦,爹爹。”
周晔盘膝坐在不远处,一身松散的麻布袍,如闲云野鹤一般。
到底是长辈,周瑭意识到自己和哥哥相拥在一起的样子不太雅观,于是略有些赧然地松开了薛成璧。
薛成璧亦端正坐好。
周晔看着他们俩,感叹道:“有兄如此,夫复何憾啊。知道么,要不是我恰好懂些医术,薛二就抱着你不管不顾闯进宫找太医去了。”
看样子,父亲并不介意他们亲密?
周瑭这么想,倒也不敢明明白白地问,只岔开话题道:“爹爹懂医?”
周晔哂笑:“俗话说的好,久病成医。你爹我可是拿了病美人剧本在身上的。”
“……”周瑭道,“爹爹远在边关陪母亲,怎么回京来了?”
周晔道:“你娘亲不放心京里的形势,我一听简直担心坏了,这不就来保护瑭瑭了嘛。”
“没有人随行护送吗?”周瑭紧张。
“有啊。”周晔轻抚美鬓,娇羞地笑了,“但爹爹思你之心甚切,他们没我快,就都被我甩在后面了。”
周瑭:“……”
吹大牛。
到底是谁,被他轻轻一摸就飞出院门三丈远来着?
“哦对了。”周晔起身,从怀里搜了一个信封出来,“顺便再给你们送一份机要文件。”
周瑭现在只能庆幸他爹路上没遇到人贩子,否则再见面对方可能已经是压寨夫人了。
薛成璧双手接过。
“丛云将军如何?”
周晔:“她暂且抽不开身。”
薛成璧匆匆扫过信封里的东西,眉宇间的沉郁散了许多,轻呼出一口气:“足够了。”
他抬眸道:“只盼将军在侯府办红事之前归来便好。”
周瑭差点被口水呛到。
“红事?成亲?”周晔茫然,“谁?”
薛成璧:“小子不才。”
周晔愣了愣,忽然间喜上眉梢。
“恭喜啊!”他一拍大.腿,二拍薛成璧的肩头,“薛二,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把.妹本事!这才回京几个月,就已经把夫人都找好了!对方是哪家的小娘子?”
周瑭:“……”
薛成璧不答,只拱手道:“父亲谬赞。”
“嚯!有生之年还真能听你叫我爹!”周晔还挺高兴,“咳,我是说……你自小在侯府里长大,爹不疼娘不爱的,我就免为其年地多收你这么一个干儿子,替你证婚!”
薛成璧微笑:“多谢父亲抬爱。”
周瑭:“……”
本来如此沉痛的气氛,他竟有点想笑。
他爹不是不介意他俩的奸情,而是压根就没看出来,还误以为那就是深厚的兄弟情呢。
男子与男子结合有悖人伦,至少大虞从未有过男子成婚的先例。若想要争取父母的同意,确也是一件难事。
不过比起近在眼前的危机,这难事也只能延后再提。
景家逆谋之案爆出之后,早朝连罢三日。
许多老臣进宫求见,景家近百门生守在宫门外,为其伸冤。
太子本人更是白衣披发跪在寝殿外,以求得见圣面。
皇帝称病罢朝,闭门不出。
只是时有被虐打过的太监与宫女被送出宫外,草席裹尸。
这三天里,刑部顺藤摸瓜,又从景家搜出许多大逆不道的书信往来,更加坐实了对景家谋逆不轨的构陷。
薛成璧争取到了查抄景家的机会。
家仆都跑得差不多了,一队队官差闯入空荡荡的康乐侯府,清查其家产。
早在之前的搜查中,侯府就已经被翻乱了,这让清点家产变得殊为不易。然而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查抄所得之物最多的是书架、书箱和大量的古旧典籍,金银宝器倒是没多少。
这难得的清廉,或许就是景家能六朝为官的原因。
然而一朝失势,连百年为官清誉都风吹云散。
抄家不仅仅没收全部家产,还意味着全部家族成员任由皇帝处置。
就算不问斩,男性充军流放、女性充入教坊司做官.妓也是常事。
景旭扬最小的妹妹,年仅五岁的小娘子尚不懂得抄家的意义,却被这几日频繁闯入家门的凶悍“盗匪”们吓得哇哇大哭。
“阿兄……阿姊,呜呜,阿娘在哪里啊……”
周瑭蹲下.身,剥出一粒糖喂给她吃。
“和哥哥做个游戏好不好?如果囡囡这几天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难过,等游戏结束了,你家长兄就回来给囡囡当马骑,好不好?”
小团子止了哭声,啜泣道:“囡囡大了,不要骑阿兄。我想要阿兄把花花送给我。”
周瑭问:“什么花花呀?”
小团子努力回想:“阿兄叫那个……昙花!”
周瑭怔了怔。
景旭扬书房所在的院子他去看过了,那座小花园早在搜查的时候便毁了大半,更何况抄家之时,一切归公,就连一株昙花都剩不下。
周瑭还记得,那夜里景旭扬守候昙花时的心爱之态。
如果不是自己强行绑他走,他那晚一定能守到它开花。
周瑭咬了咬下唇。
真奇怪,他想,景狐狸那种风.恣意的人竟然会喜爱昙花。
昙花只有一瞬间的绝世之姿,而景旭扬,是注定要祸害遗千年的。
想到这里,周瑭带着一点鼻音,向小团子笑了:“说定了!等你阿兄回来,让他把所有的花花都送给囡囡,好不好?”
“好!”小团子破涕为笑。
周瑭摸了摸她的头。
……太苦了。
他原以为自己小时候过得苦,却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人,比他苦千倍、万倍。
离歌舞升平的盛世,还差得远。
若有朝一日他能恢复男子之身,他也想为盛世的到来,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
三日之后,皇帝承受不住群臣的压力,恢复了早朝。
前一日晚上,薛成璧回侯府休息,对周瑭道:“太子要我向你转达几句话。”
“什么?”周瑭问。
“他请你明日不要上朝。”薛成璧道,“这是他的请求,也算是我的请求。”
周瑭不解:“为何?”
“他说,他不想让你看到。”薛成璧垂了眼,“康乐侯是长公主的驸马,昭庆长公主性情最为刚烈,明日早朝或有血案发生也未可知。”
“有一部分既不愿开罪皇帝、又不愿目睹景家满门抄斩的官员也都告了假。你若告假,不会显眼。”
周瑭走至他近前,注视着他的眼。
“哥哥不想我看到的,仅是如此么?”
“……”薛成璧沉默。
若他想保全自身,明日击鼓鸣冤、诸臣上奏的整个过程,就算有人血溅当场,他都必须冷眼旁观。
他不想让周瑭看见自己冷酷无情的样子。
“如果哥哥实在不想,我便不去。”
周瑭轻轻环住他。
“但哥哥要知道,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心悦于你……表象之下那个最真实的你。”
薛成璧重重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