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魂(无限)(95)
空气凝固了。
万古川看着疾行鬼,如临大敌。
可他们谁也没动。
蓦然,金光大盛!!
殿堂淹没在了一片温和的金色里。
莲开无声。
金光后面,手持钛叉的疾行鬼变成了一个和尚。
一个天生笑相,和蔼可亲的和尚。
真是,很难想象他是方才狰狞的疾行鬼。
和尚摸了一把胡须,自顾自说道:“我证罗汉时,理解偏差,出了点意外,竟然犯戒了,当了有几百年的疾行鬼了。
因为生前想证罗汉,替人除去烦恼,所以成疾行鬼也要杀恶人恶鬼。”(注1)
他说这话时也在笑着,像是在同朋友说一件可以自嘲的小事。
“今日,方才想通。”和尚道,“可算摆脱饿鬼道了。”
他看向印光,“多谢地藏王菩萨的经文日夜教化。”
地藏王菩萨,未有佛相,却有佛心。
印光双手合十,并不接受,“道行尚且不够。”
和尚笑起来,更是和善,“就从刚才起你的道行算是够了。”
他看了一眼提在手上的食鬘鬼的头,叹息一声,“我带它去地狱了。”
食鬘鬼的头顿时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嚎。
在金光里,和尚的身影越来越淡,他的目光投向了万古川,“你杀贪念,你无贪恋,你也能不算恶人。”
他杀侵略者的贪恋,侵略者败后用土地拱手求和,但万古川未得一丝一毫。
“但如果你成了鬼,那一定是最凶最野的鬼。”和尚笑了笑。
金光淡去,连同食鬘鬼的尸身尽数消失。
殿堂沉浸在黑暗里。
林泓看向印光,“你看人家谢你经文呢,你要度的一百零八凑齐了。”
印光双手合十,“数字而已。多谢林施主度我。”
“别,”林泓拒绝,“记得送我们回去。”
印光笑了笑,转身走了。
*
昱日清晨。
一个满身风尘的老和尚踏进了妙光寺。
手持锡杖,一身坏色衣陈旧灰败,白色的眉毛长长,与白色的胡须交错,半瞌着双眼。(注2)
住持云游归来。
和尚们来迎接他,接过锡杖,接过尘世的风沙,接过苦行的智慧,接过传道的功德。
两人上去打了招呼,谈论起来,住持的声音平和慈祥。
“有几个不太明白的问题要向您请教,”林泓道,“印光偷食花鬘,您为何不赶他出去呢?”
“为何要把菩萨赶出寺庙?”住持道。
林泓一怔,“既然如此,那您又为何不给他受戒?”
“他心中已有戒。”
“住持!住持!”一个小沙弥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印光师兄……印光师兄,圆寂了。”
林泓怔住了。
原来这就是印光一直在暗示的“要没有机会了”——印光命不久矣。
林泓看向住持同小沙弥离开的方向,还来不及抬步跟上,白光大盛已经把他和万古川淹没了。
*
这一日,妙光寺迎来了最鼎盛的香火和最丰盛的贡品。
“我是来感谢印光大师的!” 一个包着头巾,体态丰盈的大娘指挥着雇来的工人把东西放下。
正是那日那位开屠宰场的大娘。
有人来问她有什么喜事。
大娘喜滋滋的,“听了印光大师的话,我们一家做了不少善事,还关了屠宰厂,放生了很多畜牲。
有一天啊,我做梦,梦见个兔子,会说人话,可神奇了,叫我明日带着一家老小去城郊玩。我第二天醒来就依了它的意思,带着一家人出去玩。
回来啊,发现我们的屋子竟然塌了!垮的那叫一个彻底啊!还好出去了才保住了性命。
今日特来感谢印光大师的指点!”
周围的人在点头称赞。
“诶,话说印光大师呢?”大娘四处张望着,问一旁的沙弥。
“印光师兄……去见佛祖了。”
*
如果有人问印光,你真的见到佛祖了吗?是什么样的?
印光一定会回答,见到了。
是我的心。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心外无佛。(注3)
大慈悲心、平等心、无为心、无染着心、空观心、恭敬心、卑下心、无杂乱心、无见取心、无上菩提心。(注4)
佛陀此生都在追求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什么?
是“无上、正等、正觉”。(注5)
是智慧、是仁爱、是果敢、是毕生都在超越自己。
永不灰心。
永远向善。
永恒博爱。
佛是大觉者,是圣人。(注6)
人人皆可成佛,皆可成圣人。
苦海在此,烦恼在此,能度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佛在三界外,此心在三界外、在扰攘外。
不着烦恼,不着恶。
众善奉行,诸恶莫作。(注7)
此心光明。(注8)
金顶佛光·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罗汉,是阿罗汉的简称,含有杀贼、无生、应供等义。
民间意译上有三层解释:一说可以帮人除去生活中一切烦恼;二说可以接受天地间人天供养;三说可以帮人不再受轮回之苦。
这里取第一层
注2:坏色衣:袈裟。
注3:《六祖坛经》
注4:《大悲心陀螺尼经》取观世音菩萨说《大悲咒》的真实意义
注5:《心经》
注6:“释迦摩尼”意作:释迦族的圣人
注7:《七佛通诫偈》
注8:此心光明——王阳明:此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就没有遗憾
本故事纯属虚构。
第6卷 雪山来客
第058章 清韵一曲该有余味
林泓突然醒来,还站在群玉楼的门外。
灯火辉煌在身后,身前是自己的影子和一半沉睡一半癫狂的城市。
凤箫鸾管也响在身后,姑娘们还在温声唤他回去。
“怎么说?别回家了,我们再找个地方玩会儿。”顾云树也在他身旁劝他。
林泓去寺庙里晃的时候,酒是醒过了,可这身体还是喝了不少酒的,他一回来,又犯晕乎。
而且,场景转换一时还有些懵,他揉了揉眼睛,问顾云树,“账结了吗?”
“没结账我们能出来吗?”顾云树对他的问题表示不屑。
“怕你趁我喝醉又记我账上。”林泓抬脚走了。
“嘿!”顾云树跟上他,“要去哪儿?”
“回家啊。”秋天的晚风吹着有些凉了,林泓紧了紧衣领。
顾云树哪里愿意让他走,赶紧拽住他,“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再玩会儿。”
“不玩了,我要回家。”林泓被他拽得寸步难行,还在死命挣扎,“也没地方可去了啊。”
“陪我去清韵楼!”顾云树趁着酒劲儿不依不饶,拖着他走。
“艹!”林泓一听“清韵楼”就头疼,“不去!我要回家!我都听见我爹在磨刀了!”
“我都陪你来群玉楼了,你就陪我去清韵楼吧!”顾云树拽着他走,“你要是不去,我也要磨刀了!”
“不去不去不去……”林泓像飘落的一尾枯叶,被秋风带走。
*
林泓抿了一口酒:艹。
他正坐在清韵楼的阁楼上。
清韵楼不及群玉楼繁华,只有两层楼高,却也端的是清雅。
没有五彩的纱缦,取而代之的是白色与陀色的轻纱,衬着褐色的漆木。
没有珠帘叮当,牙色竹帘轻晃。
几处幽兰、几处盆景松。
雕栏和丝竹声都不逊色半分。
时值深夜,偶尔有沉醉的呻吟传出来。
“林公子,再来一杯~”身旁穿着竹青色长衣的男子给林泓又斟了一杯,还用眼尾上挑的眼睛勾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