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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108)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二人快步通过,信州走在前头,熟门熟路地出了章仪宫,沿着夜晚阒寂而幽暗的王城街道,最终抵达一户人家。
  推开院门进去,沈育总觉得眼熟,屋中出来二老,手执烛台,这下他认清了人——是信州的爹娘。这处院子,乃是信州位于东闾里的家。
  二老对儿子深夜携人回家并不意外,显然事先得了招呼,领他俩到仓室去,揭开一只缸,烛光照明下,缸底连接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隧道。
  信州接了一支烛台,当先跳下去,沈育紧随其后。
  最初一段道路,四壁崎岖不平,狭窄逼仄,像是仓促动工,匍匐前行数百步,便通入另一条平整且相对宽敞的地道,四面夯实,赫然是正经的城防设施。信州手中灯火只圈出小段前路,前方黑暗中传来悉索的摩擦声。
  怎么会有人?
  出乎两人意料之外,沈育侧身按剑,掩护到信州之前。烛火熄灭,阴影争先恐后包裹着五官。那摩挲声放得更为轻缓,不是个好信号,说明来者也意识到前方有人,提起了警惕。
  铮然一声,利剑出鞘,不知是沈育还是来人先动手,短兵相接,电光飞快闪没。
  来人一声不吭,如不是紧接着出拳,拳风劈面,简直像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此地道只有前后两个方向,腾挪不易,又不能闪躲。信州提着口气,捏着烛台摸黑挪到墙边,忽然腘窝里挨上一脚,当即扑地,一人跪压他后背,令他动弹不得。
  “咦?”那人反剪他两手,摸到一只断掌。
  前边互殴中,一人也道:“咦?”
  声乍出来,动作就停了。信州背上那人打了火石,点燃烛台。微光照着沈育手拿半条人腿,表情空白,对面那被他卸了一条腿的人大叫:“他娘的!我就知道是你!又拆老子腿!”
  那人只有青少年的个子,语气却非常老辣。押着信州的人松了手:“沈大人,深夜怎么钻进耗子沟来了?”
  王简之看看被自己打趴的太监,认出那是皇帝身边的人。拉不拉一把呢?算了,他木着脸袖手旁观,信州自己站起来拍拍灰。
  断腿之人,当然就是林驻。他那条假腿,好比壁虎尾巴,当断则断,断得恰逢其时,争斗中往往有出其不意之效,譬如刚才若不是王简之点亮烛火,沈育试图袭腿以控制对方无果,立马就被林驻反杀了。
  林驻的脸比之几个月前分别时,粗糙不少,想是顶风赶路的缘故。
  “川南军已经到了?”
  “在郊外密林里藏着。”
  “多少人?”
  “一千,”林驻夺回假腿,熟练地安上,“王城建造时埋下的地穴,是背水一战时做攻防之用,南军将领经历过清洗,知道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了。”
  王简之道:“这条地穴通往城门之外,你出城做什么?”
  “我去取回一样东西,”沈育道,“没有它,明天即使赢了也会输。”
  “什么东西?”二人困惑。
  信州接过烛台,依旧往前走,沈育道:“别浪费时间了。章仪宫就交给你们,明早金銮殿见。”
  地道复归黑暗。
  半天,林驻道:“咱的灯烛呢?”
  王简之道:“被太监拿走了。”
  林驻一阵无语,片刻道:“你他娘的,就说你能干点啥吧?!”
  王简之:“别惹我啊,出了地道老子不给你带路了。”
  二人无法,只得摸着墙壁过河,蹭一手泥土。
  地穴出口就在城楼下,林驻下地前,留了两个亲兵接应,沈育借了一匹马,搭上信州纵马往北郊去。
  王城以北是一片旷野,一条人工河渠蜿蜒聚汇,常有白鹭水边栖息,得名鹭源野。星河之下几座起伏的山丘,形状四方规整,沿河排列。那里沉睡着亓国历代帝王的魂灵。
  武帝陵封土高逾二十丈,宛如伏地的巨人,陵园前有双阙,巍峨雄伟。二人下马,沈育将马拴在陵外树林中。
  神道隐没在两旁高大伫立的石翁仲下,通往献殿。殿中长明缸照彻通明,供案上香火祭祀,通往地宫的入口是两扇铁浆灌注的青铜巨门。可想而知,大门封死之时,就没想给后人留下打开它的机会。
  夜风从献殿大门进来,缝隙里出去,浑如鬼哭狼嚎。光火将地宫前两位不速之客的影子蹂躏变形。
  “你确定在这里?”沈育怀疑道。
  信州点头又摇头。
  沈育将手放在青铜门象征性雕刻的门环兽首上,不抱希望地一推,继而一股沉朽的空气从门缝里钻出来——这门竟然未被封死?
  他立马就知道信州猜对了。
  显然,曾有人打开封门,进入过皇陵。且时间并不久,因为唯独门环上没有沾染丝毫灰尘。
  墓道由青石铺就,无止尽地向着地下倾斜延伸。行走在比地穴更高出数倍的墓道中,即使蹑手蹑脚,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也被四壁回荡放大,再往下就是死人的世界,生人勿入。
  经过甬道,就是墓室,条石堆砌封死入口,被后人粗暴地凿开一半。信州举着烛台站在洞口前,表现得犹豫。武帝是亓国的战神,魂魄毅兮为鬼雄,至今仍有着无比的威严与尊荣,等闲之人不敢冒犯。
  进得墓室内,犹如进入一汪泉水,充满盈蓝色柔和的光线。原是穹窿顶上镶嵌的夜明珠。四壁是彩色壁画浮雕,角落并有木架堆放谥册,衣架挂起一副精钢铠甲。
  中央是须弥座承托的石床,其上放置一具玉棺。
  信州执灯一一看过木架上的随葬物,对沈育摇摇头。二人目光先后投向玉棺。
  幽光充盈的墓室形同冥界,二人俱是青蓝的脸色,沈育抽剑,刺入棺盖缝隙。连棺材也未被钉死,棺盖滑开,信州骤然闭眼,有一瞬神情畏惧。
  帝王遗骸包裹在丝织葬衣中,面上覆盖一枚白玉璧,历时良久,玉中渗入条纹纤细的尸血。
  尸骸两手戴着金丝织就的手套,环在胸前,捧着一只木匣子。木匣雕刻的战马四蹄腾空,姿态凛然不可侵。沈育打开木匣,信州放低烛台。
  青与红的双重光照下,小指骨蜷曲成环。


第88章 遮羞布
  半个时辰后,武帝陵外骏马发足疾驰,追赶着月落西天的步伐向王城赶回。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旭日即将曝露光明,历官将结束旧的一天,来到戊酉日。
  这一天的前夜,梁珩在养室殿中沉睡,身边空空荡荡,体温早已冷却。他在睡梦中将自己蜷缩起来,似乎已预感到不久后失序的命运。
  王简之来到凤阳大道,抵达与属下约定的地点,百来个惊沙部众黑衣蒙面,隐身夜幕下。将军并指一挥,率众潜行。
  相国府,黑灯瞎火,更漏将阑,段延陵身着齐备的甲胄,提剑从连廊尽头走来,有人正等着他。
  “哪儿去?”
  段延祐依靠阑槛而坐,低头擦拭佩剑。月光在他身后,照不见脸上神色。
  段延陵站住,道:“时辰已至,入宫换防。”
  段延祐双眉间闪过剑身的寒光:“今夜过后,皇宫无需阁卫。回房去。”
  良久对峙后,段延陵转身,君子剑在段延祐看不见的背面出鞘半寸。这时段延陵看见了另一个不愿见到的人——段博腴远远站在廊下,尽管暮色深重,他也知道父亲正看着自己。
  于是出鞘的剑又收了回去。
  南军列队从宫墙下走过,一头一尾两支明火点亮道路。头顶一片阴云掠过,或是几只夜鸦,并不能引起警觉。
  惊沙部的斥候身法奇绝,轻盈如飞鸿踏雪,飞檐走壁翻入复道,王简之无声打了几个手势,众人分头去往不同的暗岗。
  王简之领着几人去养室殿,依旧守护皇帝陛下。复道连接金銮殿与殿前双阙,凤阙台灯火通明,承明门广场上一支队伍缓缓行来,冠盖辐辏,红纱灯笼如一片血光之海。
  那群人往凤阙台上去,手下一员鹰眼道:“是常侍郎仇致远,这时候到凤阙台做什么?”
  见将军不发令,手下说:“不如在这里将他暗杀,省了许多事。”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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