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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96)

作者:苏景闲 时间:2021-10-05 09:31 标签:宫廷侯爵 强强 天之骄子

第60章 第六十万里
  谢琢一直到天亮都再未睡着。
  葛武将几样简单的朝食端进来, 一一摆放在桌上,见谢琢盯着炉上燃着的炭火出神,开口提醒:“公子, 该吃朝食了,宋大夫守着药炉子, 说正熬的药易伤脾胃, 一定要吃过朝食后才能服药。”
  谢琢揉了揉眉心, 勉强提起点精神,应了声“好”。起身后,稳了稳微晃的视线,才到桌边坐下。
  葛武说起昨夜的情况:“昨夜陆小侯爷将您带走后,我们留下处理了北狄刺客的尸体,因为雨下得大,地面的血迹很快就被冲干净了,我又给马车套了新的缰绳, 现在就停在千秋馆的马厩里。
  另外,因着这次给凌北筹粮, 北狄那帮杀手越来越疯,我往清源去了信, 让昌叔多派两个人过来保护公子。”
  “好,我知道了。”谢琢没胃口,用瓷勺在碗中搅了几下, 好一会儿才咽下半勺粥。
  葛武想起昨夜的情景,犹豫后还是问:“公子, 陆小侯爷是不是知道公子的身份了?当时雨下得大,我隐约听他喊了公子的小名,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谢琢手中的瓷勺停住, 垂着眼睑,令人看不清情绪:“嗯,四五个月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以为我是女子。”
  葛武呆了呆。
  “那现在——”他本就口拙,心里一着急,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谢琢想起此前陆骁的言语:“他已经知道我是男子了,但并未太过介意。”
  葛武不解,又问:“既然如此,那公子是在担心什么?”
  谢琢想,是啊,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不过是他曾经以为,他能将“阿瓷”这个身份藏得很好,一直一直地藏起来。
  他厌恶着幼时无能为力的阿瓷,只能眼看着父亲惨死,看着母亲被乱箭射杀,看着寒枝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折磨。他们都极力保护他,可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不能否认,他又是无比羡慕的。羡慕阿瓷有疼爱他的父母,有陪他玩闹的哥哥,除了药太苦、生病太痛外,无一不美好,无一不干净。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再清楚不过,他现在能为已经死去的人报仇了,但他也再做不回“阿瓷”了。
  宋大夫将药碗端来,等谢琢喝下后,问:“可要块儿糖来压压苦味?”
  谢琢摇头:“不用,”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张召出现在门口,朝谢琢抱了抱拳。
  谢琢手指一松,瓷勺柄搭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张召来得急,斗笠和蓑衣上的雨水珠串般不断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洇开了一小块水迹:“谢侍读,我奉我家侯爷的命来传话。”
  压下心里骤然浮起的慌乱,谢琢语气镇定地问道,“你家侯爷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张召回答道:“我家侯爷原本天刚亮就牵了照夜明,准备来千秋馆探望谢侍读,不过刚骑上马,宫里就来了消息,说是前两日雨下得太大,竟然将雍丘的行宫冲塌了,那行宫我家侯爷担着督造的名头,不得不跟着进宫面圣。”
  葛武惊讶:“行宫都能被雨下塌了?雨都能下塌,那能住人吗?”
  张召也觉得很难以置信:“确实塌了,此前负责行宫材料估造的,是徐伯明的人,本身才学就堪忧,估计是想从里面捞些油水,所以这最后建出来的质量就有些惨不忍睹。据说雍丘行宫那边连夜来报,陛下得知后大怒,命我家侯爷和工部侍郎还有御史台的人一起去雍丘查看。”
  张召说回正题,“陛下命令太急,我家侯爷想亲自过来跟谢侍读打完招呼再出发,但周围的人都跟着,脱不开身,所以才不得不派我来传话,说谢侍读要好好吃药,他两日定能将事情处理完,回洛京了就马上来看您。”
  回洛京了就来看我?
  “好,下雨路不好走,你让他一路注意安全,我会好好吃药的。”
  谢琢此时都有些分不清,他是因多了两日的喘息时间而松了口气,还是因迟了两日才能得到的结果而更加忐忑。
  张召在城外好几里的地方才追上陆骁。
  陆骁正因为突然落到他头上的事而心情烦躁,见张召骑着马到了自己旁边,问:“话带到了?”
  “带到了,一个字没漏!”张召没想明白,“侯爷,谢侍读都这么大人了,你怎么还非要专程去叮嘱人家要好好吃药?又不是几岁稚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懂。”陆骁简单三个字就把人打发了,又问,“你去的时候,谢侍读精神可还好?睡得好吗?吃了药没有?”
  张召努力回忆:“看不出来睡得好不好,谢侍读肤色一直都挺白的,精神……还行?不过药肯定喝了,我看见药碗空了。”
  什么叫看不出来?什么叫还行?陆骁只恨不得是自己亲自去的。
  他昨晚回了侯府,一点没睡着,原想着隔一个时辰,天一亮,就去千秋馆找谢琢,哪想突然出了这事。又有点后悔,他昨晚不该听谢琢的话回侯府的,就该赖在医馆里。
  “对了侯爷,我回来的路上看见了禁军,已经把工部负责材料估造的官员给抓了。”张召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陛下这段时间脾气是真的不好,不是骂人就是杀人,你说这次行宫塌了的事,陛下会不会借题发挥?”
  知道张召指的是什么,陆骁摇头:“不会。洛京上下都知道,此事的根源在徐伯明和二皇子,我一个奉旨出京跑马的闲散侯爷,只担了个名头,再怎么追责,也追不到我身上,更追不到陆家身上,陛下不会轻易拿站不住脚的理由罚我和陆家。”
  张召放下心来,但又总觉得心里有根丝悬着,要断不断的:“侯爷,你说陛下到底会如何动手?”
  “谁知道他到底会如何?”陆骁坐在马上,望了望凌北的方向,“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了。”
  天章阁中,也在聊这件事。
  “那个工部的官吏刚被抓进诏狱里,立刻就招了,说自己是被徐伯明塞进工部的,进去后不久,就开始管材料估造。此前二皇子要银钱,自己拿不出来,就找徐伯明要,徐伯明挪了赈灾的银钱给他,但补不上这个窟窿了。”
  谢琢喝着润喉的药茶:“所以就令这个人以次充好,捞了笔钱去填窟窿?”
  寇谦连连点头:“没错,中间都被蛀空了的烂木头自然不值什么钱,这里面就能捞出一大笔。”
  他声音小了些,“二皇子本来一直被禁足,大家都快把他给忘了,这下,徐伯明死了,但二皇子还活着啊,陛下的怒气就都冲着二皇子去了。据说陛下在文华殿中把最喜欢的砚台都砸地上了,怒斥二皇子这是故意想害他性命,想要他死。”
  谢琢算了算:“二皇子的禁足快结束了。”
  “对,可陛下说了,人要继续关着,谁也不准放二皇子出来。”寇谦摇头唏嘘,“这次只说关着,连时限都没说,我看二皇子是真的悬了。”
  谢琢颔首:“确实。”
  如今咸宁帝对他两个儿子的戒备心越来越重,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拨动他心里那根绷紧的弦。
  寇谦想了想:“他们都说延龄你很能揣摩陛下的心思,你说陛下如今把二皇子关着不放出来,又成天对大皇子不是骂就是罚,陛下到底属意哪个皇子?难不成还真属意五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陛下为了保护五皇子而竖起来的靶子?”
  手指轻轻敲在杯壁上,谢琢反问:“寇待诏也觉得陛下属意五皇子?”
  寇谦点头:“是挺像的,不止是我,大家好像都这么猜,主要是陛下行事叫人太看不明白了。”
  谢琢没有正面回答寇谦的问题,只道:“圣心难测,我哪里能揣摩清楚陛下的心意,只是身在御前,那御座上坐的是谁,便效忠谁罢了。”
  寇谦想想也是,反正他没往上爬的心思,也不站队,他一个五品待诏,为储位的归属操什么心?便换了话头,改说起翻阅典籍时遇见的艰涩词句。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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