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297)
倒不是贺顾有心替那赵默求情,主要还是因着如今他和珩哥的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城,若是再因为他把这几人押进天牢重罚,恐怕又要惹得物议沸腾,搅得裴昭珩耳根子不宁静了。
裴昭珩转目看他一眼,道:“哪里过了?他们敢当街造谣,说你的不是,难不成是眼中已然没了朕这个君上?”
贺顾:“……”
……好在方才没在忠王夫妇俩面前矢口否认说他和珩哥是清白的,否则现在岂不是立刻打脸,那可真是尴尬坏了。
事既罢了,忠王和王妃要留裴昭珩与贺顾用膳,也只被推了。
贺顾被皇帝拉着带着宝音离开了忠王府,等上了御辇落下车帘,才叹口气道:“珩哥今日不是事忙吗,怎么倒出宫来了?”
裴昭珩道:“不忙。”
他又要看贺顾的手,贺顾无法,也只得让他看了。
裴昭珩越看眉头锁的越深,到后来已然是牙关缩紧,腮帮微微颤了颤。
“……子环怎的没躲过,还疼不疼?”
贺顾缩回手道:“一时不慎,我也不是齐天大圣,哪能回回都大败各路妖魔鬼怪、毫发无伤呢?总之只是点皮外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珩哥别这样为我生气,不值当。”
裴昭珩胸膛微微起伏了几下,道:“……朕就是生气。”
贺顾少见他如此,扭过头去便见裴昭珩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红,瞧着他的眼神既关切又隐隐有几分自责,不由得心头一暖,回握着他的手笑道:“好了,有什么可气的,珩哥如今可是九五至尊,跟这些臭鱼烂虾置气,岂不掉价?”
又顽笑道:“方才说错了,其实我真是齐天大圣,水火不侵、金刚不坏的,几个文弱书生能伤我什么?”
裴昭珩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齐天大圣才没有你这样好欺负。”
他心中当然知道,子环本性便不是低调忍气吞声的脾性,若不是为着顾全大局和他这天子的声誉,他怎会如此容忍那赵默?这些日子又怎会容忍那些上奏的言官无事生非,一谏再谏?
贺顾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滴溜溜转了转乌黑的眼眸,忽然低声促狭着笑道:“我若真是齐天大圣,珩哥便是我的紧箍咒了,你一念,我就……”
后头的话没说出来,便已被裴昭珩拉过去给堵住了那张不安分的嘴。
正此刻,贺顾耳里却忽然捕捉到了身后某处传来的一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立刻警觉的从欲念里抽回了神志,扭头看着那方向低声喝道:“谁!”
话刚出口,却立刻愣住了。
他们乘坐的这车马前后两通,只见马车后厢门帘子微微露了个缝,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正从帘子外面伸了进来,贺统领扭头恰和自家偷看的闺女大眼瞪小眼。
“……”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宝音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妙,只是此刻正对上自己两个爹的目光,她知道爹爹的武功厉害,她想跑肯定也来不及了,只好眨巴眨巴眼睛,嘿嘿傻笑道:“双双……双双想爹爹啦!”
贺顾:“……”
裴昭珩:“……”
第128章
自家闺女都亲口说了想爹爹,贺顾也只得认命的叹了口气,没法再和这小鬼头计较听墙根儿的事了,只把她抱进来放在腿上温声道:“怎么不听爹爹的话,在外头乖乖跟着征野叔叔?”
宝音一被抱到贺顾身上,明显开心又惬意,脑袋蹭着他胳膊,肉呼呼的小短腿也四仰八叉的舒展开来,这才转脸看着裴昭珩委屈巴巴道:“双双知道,不可以偷听别人说话,也不可以偷看爹爹和漂亮爹爹亲亲,双双不乖,可……可是自从漂亮爹爹做了皇帝,便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来公主府瞧爹爹和双双啦,双双也想漂亮爹爹嘛。”
她委屈巴巴的诉完苦,便要去拉裴昭珩的衣袖。
贺顾见了此情此景,却是微微一怔,呼吸窒了窒——
他的确没想到,双双竟然是因为也想念珩哥这另一个父亲,才会凑来听他俩的墙角,也是……毕竟血浓于水,且打小贺顾便从未刻意瞒过这孩子她的身世,所以双双如今对珩哥有亲情,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贺顾本该高兴,可此刻却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觉察到一点细细的不安来:
宝音知道她的“漂亮爹爹”,如今已做了皇帝,可瞧着眼前小女儿这副撒娇卖痴的神态,孩子还小,显然是并不懂得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意味着什么的,做了皇帝的“漂亮爹爹”,对她而言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从恪王府搬到了皇宫,再不能似以前那样日日都来看她陪他玩了。
……宝音如今毕竟姓贺,是他贺顾的女儿,是先帝承认过、他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先帝亲封的福承郡主,这层身份已上过了宗谱,是怎么也改不了了,就算能改,也不可能改成当今皇帝和身为男子的驸马姐夫两人生下的孩子,既然都是已注定的事,让宝音如此眷恋、依赖着珩哥这个注定不能相认的父亲,是不是反倒成了他的罪过?
上一世的经历和外祖父一再的叮嘱,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候浮上了贺顾心头——
为人父第一回 ,贺顾直到此刻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他贺顾怎么样没关系,毕竟大老爷们一个,天大的委屈也比不过丢了性命,那些言官就是再口诛笔伐,也不能把他骂掉一块肉去,可是宝音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万一以后因这些事再起波澜,哪怕只叫她受一点委屈,贺顾只要稍稍一想到,都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他沉下脸来,伸手按住了宝音去拉扯裴昭珩袍服袖口的白胖小手,道:“以后再不许瞎叫什么‘漂亮爹爹’了,我也从未教过你这般胡叫,万一被人听见,成什么体统?”
宝音闻言撇了撇小嘴,瞟了旁边的漂亮爹爹一眼,委屈道:“……可……可分明漂亮爹爹就很漂亮,为什么不能叫呀?而且……而且就算双双叫漂亮爹爹‘父亲’,不是也一样不能被别人听见吗?那双双叫漂亮爹爹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贺顾顿时被她这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
裴昭珩在旁边看的好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宝音的发顶,温声道:“……她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这又有什么要紧?子环从前最豁达不过,怎么如今倒在这种小事上拘泥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珩哥可否知晓,如今朝中对宝音身世来由的传言?”
裴昭珩道:“知道。”
贺顾不想他竟回答的如此快,反而微微怔了一怔,道:“你既知道……那还……”
裴昭珩却忽然不说话了,帝王一双颜色浅淡的桃花眼,便那么深深的瞧着贺顾,里头好像有万语千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顿了顿,低声道:“……子环,说到底,你还是不肯信我。”
贺顾一哽,道:“陛下何出此言……”
裴昭珩望着他,眉头一点点蹙成一团,低声重复了一句:“……陛下?”
宝音也察觉到了爹爹们之间隐隐有些不对头的氛围,再不敢多话了,只锯了嘴的小葫芦般一声不吭的瞧着面色有些发沉的两个父亲,乌溜溜水汪汪的一对眸子里含着几分担忧。
裴昭珩重复完了那句“陛下”,却不知是被牵动了心房上的哪根弦,颜色间隐隐带了几分怒意,却还是忍而不发,只是冷着脸拉开车帘子,亲自唤过外头随行的内官抱了宝音出去,又叮嘱他们照看好小郡主,这才落了帘子望向贺顾,一字一句道:“子环这些日子与我生分,难道便真以为你的心思,我都不晓得?”
“你不信我,总觉得有朝一日,我终究会立其他女人为后,觉得我对你的心意,也总会有变的一天,你嘴上说欢喜,面上也逢迎,心里却时刻盘算着,什么时候等我自己出尔反尔了,做了那个言而无信的负心人,你便无声无息的带着宝音,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以后也和我再无瓜葛,只做你忠肝义胆、为朝廷出生入死的贺统领,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是也不是,贺子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