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91)
这哪儿?他爹人呢?
“我不是在帐篷里……?”他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在一辆没有顶棚的马车上,实话说就是板车。车子上全是女人,有穿着牧民衣服的,还有几个一看就是汉女,剩下的都是小孩,加上他有五个。
“我们被沙匪偷袭了,”抱着他的女孩低声解释:“你爹去杀那些鞑靼,想要保护你,他没想到我们这边有鞑靼穿过河流从后头来,所以我们都被抓走了。”她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他们商队里的男人都被杀光,她还记得这个小孩是军爷的孩子,一路都仔细护着。
褚楼听得震惊,这种事也能叫他遇上?
有那么一刻,他脑中闪过“他爹会不会死了”这样可怕的念头,但他随即把这个想法抛弃。以他爹的性格,再加上顾忌他的安危,他爹不可能以命相搏。
他记得那个聚居区人特别多,好多牧民都高大剽悍,沙匪只是胜在令人措手不及,两者之间力量悬殊并不大。他爹肯定没事,这会儿八成正在找他呢!
完了完了,褚志海同志要是发现他给拐走了,不得疯掉啊!他可是知道,很多家庭都因为小孩被拐而分崩离析……自己咋这么倒霉!
他急得咳了几声,转身扒拉着板车往前看。赶车的是个中年牧民,左右都有长相凶狠的沙匪骑马一路看守,他们马鞭挥得跟影子乱舞似的,时不时就往牧民身上抽。那牧民疼得一颤一抖,连板车都跟着颠簸不平。
“他们这是带我们去哪儿?”他坐回去,担心地问女孩。
女孩看起来也就小学四五年级,神情却忧郁成熟。她主动将褚楼的小手拢在手心给他搓着,小声道:“很可能会在集镇上卖掉,更糟的就是带去他们那边。”
褚楼绝望地想要仰天大啸。妈呀!卖掉就算了,要是被带去鞑靼,那岂不是更加插翅难逃?
女孩看他灵动的小表情,更加忧虑:“你要表现得呆一些,知道吗?不然那些人会打断你的手脚,好让你不会想着逃跑。”
事情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糕。每过一天,车上的人就少几个。更可怕的是,到了扎营休息的时候,那些蛮人还会任意折辱这些妇孺。几个年幼的女孩被年长的女人们牢牢地护着,也或许是考虑到卖出去的价值,她们大多幸免于难。
大家都紧紧蜷缩在一起,惊惧交加地等待着天亮。
褚楼默默靠在女孩的怀里,他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手。前几天他的手背上还有肉窝窝呢,现在成了小鸡爪……而且因为几天没吃药,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低烧了。
抱着他的女孩子又在小声地哭泣,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爹娘。
褚楼想半天,从衣服最里面的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匕首,偷摸塞给女孩。
“这个给你,”他严肃地低声嘱咐,“你藏严实了,留着防身。”
女孩顾不上擦眼泪,小心翼翼抽出一点刀刃,寒光直绽。她抿了抿嘴,把刀塞回给褚楼:“这是不是你爹给你的?你自己留着!”
褚楼不赞同地摇头,把刀塞进她的手里:“我至多就是被卖出去,他们看我年纪小,也不会太过于防备。你就不一样了,留这个在身上,兴许就能保命呢?”
等到褚楼被单独带出去的这天,他已经低烧两晚了。正因如此,那些黑鞑靼人以为他活不了,想赶紧把他贱卖出去。
这一片集市在靠近图格腊山的一片荒原上,翻过山就是兀术和鞑靼的领地,民风野蛮剽悍。沙匪策马走在集市里,单手拎着褚楼就像拎一只奶狗似的,毫不费力。他双目搜寻着集市上那些逗留在草标人畜摊贩旁的商人,找寻合适的买家。
褚楼小脸煞白,拼命忍着咳嗽。他四肢无力的垂着,万分后悔前两天没有吃东西,再恶心再难吃,总比现在没力气逃跑好啊。
他虚弱地喘着气,一路看到好多卖人的蛮子。
那些被当做商品的男女老少,都被捆成一串,想跑也跑不掉。更可怕的是,有很多小孩子……有些孩子就那么赤身躺着,不知死活,有些孩子手脚俱残,伤口还挂着血,只能坐在地上……
沙匪前后和好几个异族的商人讲价,他粗暴地晃着手里的孩子给对方看,对方多半都遗憾地摇头拒绝。毕竟这孩子一看就病恹恹的,买回去还得治病,不管的话,病死了钱白花,不上算。
褚楼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从沙匪看过来愈发凶残的眼神里,察觉出不对劲。只见这沙匪大骂一声,高高地将他举起,手臂肌肉蓄力高耸,竟是打算直接摔死他!
天要亡他——
褚楼呜咽一声,绝望地闭上眼。他想要团起四肢保护自己,四肢却软弱无力。要是死了也算一了百了,没死却残了,那他这辈子也太惨了点吧……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即将被摔下的那一刹那,一支铁箭咻地划破空气,直接将沙匪穿脑而过!
褚楼闭着眼往下掉,紧跟着就被一个坚实的怀抱稳稳地接住。
得救了!他脑中第一个反应。
是他爹吗?这是他第二个反应。
“爹,”他惊喜地张开眼,想也不想就喊道:“老爹,你来救我啦!”
然而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宁雄飞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人喊爹,顿感新奇。他抱着怀里轻飘飘地小奶娃,颠了颠,龇牙露出和善的笑容:“呦,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你老子。”
褚楼一瞬间那个失望哦——两条小眉毛耷拉着,可怜极了。
“哎哎,你可别哭啊!”宁雄飞见状不妙,手忙脚乱地拍哄他,“你你告诉我你爹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他可好?”
褚楼软软地揉眼睛,坚强地对他说:“你先带我离开吧,人家要抓你了,杀人犯!”麻蛋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儿?当着人家地盘杀人,还有闲心在这里逗小孩儿玩?
哈?
宁雄飞左右一看,见有不少鞑靼长相的蛮子神情不善地围拢过来。
“就这些杂碎?”他不屑地啐了一声,把褚楼往胳肢窝底下一夹,直接把那死掉的沙匪拖死猪一样,从马上拖下来,自己抢了马就跑!
“哈哈哈哈——”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畅快大笑,“稳赚一匹好马啊!”
“……”
褚楼垂着四肢,像小乌龟一样抓狂地挣扎,啊啊啊啊————他这和刚才有啥区别?!
集市离最早的塔穆族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远在长历的疆域之外。宁雄飞身无长物,原本还挺潇洒,,现在带了一个病孩子,顿时不知所措。
夜深了,远处响起狼嚎,他点燃篝火,把褚楼裹在自己胸前的羊皮袄里,一边烤兔子一边和褚楼搭话。
“你和我说说你爹,别睡觉啊。”他拿棕色的胡茬蹭蹭孩子柔嫩的额头。小孩却根本没听到他说话,烧得小脸通红,长长的睫毛渐渐往下耷拉,整个人像个小火球。
宁雄飞见状更加害怕,担心他一睡醒不过来。
他焦虑地直抖腿,心想,他头回战场上砍了人头也没怕过,怎么一想到这崽子可能会死在他怀里,就恨不得窜回关内。
等到放在火边上的酒囊热乎了,宁雄飞赶紧拿过来,撕了一片衣服,沾烈酒给褚楼擦脖子擦手。他仿佛听过有这么个法子,只能试一试了!
他一边倒酒,一边心疼地倒抽气:“你这崽子,浪费我四两好酒,再不好,老子卖了你去换酒喝!”
烈酒多少有些用处,另外可能是处境安全,也让褚楼身心放松。他浑身的热度渐渐降下去,又睡了个饱觉,大半夜闻着烤兔子的香味醒了过来。
“臭小子可算醒了!”宁雄飞沙哑地打了个呵欠。褚楼窝在他怀里,热乎乎软绵绵,害得他特别想睡觉。
“……我想吃烤肉。”褚楼想也不想道。
宁雄飞伸手在烤兔子上停留了一下,最后坚决地绕了过去,把放在火堆里的盔帽拿过来。他拿给褚楼看,哄他:“看这个,香喷喷的肉汤,你喝这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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