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儿(120)
程欢怔怔的抱住他,他走的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声,为什么轩辕凛会变成这样。
他也回头,去看雪地里那个轩辕凛躺出来的人形轮廓,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不管你是谁,别再伤害他,不许伤害他!”
他将轩辕凛背在身上,疯了似的冲进雪地里,将周遭的雪踩踏的乱七八糟:“不许再出现,你要再来,我就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一阵发泄,程欢精疲力竭,咬着牙拖着轩辕凛站起来,一抬头却瞧见林丰带着几个内侍戳在宫门口,脸色被雪地反射的月光照的十分苍白。
程欢咬了咬牙,没说话,只是托着轩辕凛的手紧了紧:“我送他回去。”
内侍张了张嘴,一声尖叫破口而出:“闹,闹鬼了!”
林丰反手一巴掌打过去:“闭上你的嘴!”
他不敢看程欢,却还是让开了路:“您来,奴才宣了太医在太极殿候着。”
程欢其实没怎么有力气,可他不能放下轩辕凛,不能让他再躺在雪地里,不能让他再露出那样的神情来。
他明明该是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人,为什么会一手的伤,为什么会用那么卑微的语气说话。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他吃力的将人送回了太极殿,心里知道,自己应该很快就会被抓起来了,可现在还有什么比轩辕凛更重要呢?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此时才瞧见他竟然完全变了副样子,虽然收拾的干净,却由内而外透着股腐朽的气息。
他到底在雪地里呆了多久?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程欢浑身一颤,因为后怕,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寒意一圈一圈波浪似的从头顶游走全身,他不得不蜷缩起身体来,咬着牙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
林丰在外头提醒他:“太医来诊脉了?”
程欢躲在了屏风后头,没多久林丰带了人进来,程欢听不懂太医说的话,但知道情形很不好,比自己当初还不好。
为什么会这样……
太医一走,程欢就冲了出来,他抓着林丰的衣领,凶狠的瞪着他:“你们怎么伺候他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丰看着他,忽然一抬手推开了他:“你有什么资格质问过?你是死了,一死百了,我们怎么办?谁想让皇上出事?他要是出事,这满宫里的人,谁能活着?!”
程欢呆了呆,看着轩辕凛满脸悲哀。
林丰整了整衣裳:“我先前以为皇上是癔症了,现在才知道,你是死了都不放过他。”
程欢摇头,无力的辩解:“我没有,我没想他出事……我怎么会想让他出事?”
林丰笑了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程公公,您这一死,咱们大明宫这些人,都得陪葬了。”
混乱的脑子被这话刺的稍微清醒了一些:“你什么意思?他这样……都是,因为我?”
林丰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看看皇上身上吧。”
程欢只看他的手便已经难过的要喘不上气来,现在听林丰这么一说,只怕是身上更不好,还没看,心口已经揪疼了起来。
他伸着手,僵了半天,才颤巍巍的去解轩辕凛的衣带。
轩辕凛不管是后背还是前胸,竟全都是深紫色,还带着黑色的伤口,一眼看去,简直触目惊心。程欢想碰一碰都下不去手,他竟真的在他身上找不到一寸好皮肤。
“为什么会这样……”
林丰哀切的叹了口气:“这样的天气,整日睡在雪地里,谁能受得了?偏皇上如今,不知冷热,连衣裳都不知道穿厚些……奴才这话说得大不敬,可这么下去,谁能受得了,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程欢看不得轩辕凛身上的伤,连忙将衣服给他穿戴好,迟钝的反应过来林丰的话:“不知冷热?”
林丰看起来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大约是觉得见鬼这事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事只有奴才晓得,你瞧皇上那手……他竟敢用开水洗漱,这才几日,奴才这头上,都出白头发了……”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偏轩辕凛自己不知冷热,又对诸事都十分漠然,半分都不肯花心思。
冷水也就罢了,开水那样大的水汽,他竟也瞧不见。
程欢抖着手去碰轩辕凛的手,因着方才又被冻了一会,此时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程欢只敢捧着,半分也不敢用力。
“我是……想他好的……”
林丰倒是没怀疑这句话,程欢对轩辕凛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的,只是——
“死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您老就发发慈悲,投胎去吧,别整日围着皇上转悠了,您今日要是不现身,只怕满宫里都以为皇上是发癔症了。”
程欢顿了顿:“我不是鬼。”
林丰一呆,程欢苦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林丰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凑过来抓着程欢的手探他的脉搏,摸他的体温,随即脸色一变,转身匆匆走了。
程欢想,他大约是去喊人来抓自己了,可轩辕凛这幅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要怎么才能逃过去呢?
他一筹莫展。
林丰又匆匆走了回来,抬手合上了门:“奴才将瞧见您的人都压起来了……你真的活着?”
程欢意外的看着他,一时又惊喜又感激:“谢谢你。”
林丰抬手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单音节,说话声音都抖起来:“是奴才该谢谢您才是……总算还是有条活路的。”
第124章 斯人4
轩辕凛一觉醒来,脑袋便疼,不过他已然习惯了,如今身上处处都疼,反倒不觉得疼了。
只是瞧见程欢靠在床头睡着,还是怔了怔,有些惊喜,他还以为程欢不肯出现了。
他轻手轻脚爬起来,穿戴好了衣裳,抱着程欢便出了门,但外头寒风一吹,程欢就醒了过来。
他看着轩辕凛的脸,眼睛一亮:“你醒了?”
轩辕凛微微颔首,脚下仍旧不停,程欢看着方向,仿佛是去大明宫的路,心里一跳:“这是干什么去?”
轩辕凛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每日里都只肯睡在大明宫里,朕送你过去。”
大明宫的雪地里?
程欢浑身一颤,连忙从轩辕凛身上跳下来,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我习惯改了,想睡暖和的屋子和床。”
轩辕凛一怔:“你不必迁就朕,朕也不冷。”
程欢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裳,竟果真只是单衣,他脸色黑了黑,拉着他回了太极殿,翻出棉衣来给他换上。
轩辕凛只看着他,瞧见他拿着衣裳出来,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了:“你……”
程欢只当他不肯穿,态度坚定的摇了摇头:“必须穿。”
轩辕凛便不说话了,只看着他,看他十指灵活的为自己系上衣带和腰带,梳好发髻,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程欢怎么可能为他更衣?
他浑浑噩噩出了太极殿,手死死抓着棉袍的袖子。
“林丰……”
他开口,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也不管林丰应没应声,自顾自问了下去:“你刚才……可看见了什么?”
林丰知晓此事难以置信,他又何尝不是夜半惊醒数回,去看程欢是不是真的活着。
“回皇上,昨夜便是程公公将您背回太极殿的……他应当是真的没死……”
没死……
轩辕凛呢喃着这两个字,脑子里却懵了,竟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程欢没死,程欢没死……
程欢没死。
他明明是该高兴的,可却忽然忘了高兴该是什么样子,是笑吧,怎么笑呢?
他坐在銮驾上,看着周遭被大雪淹没的景色,看着看着,脑海里便如同这世界一般,也一片空白了。
程欢没死啊……
那他便不必再造一个念想出来了……
“你要抛弃我吗?”
程欢忽然问他,轩辕凛身体一僵,循着声音看过去,竟满宫里都是程欢的影子,他们躺在雪地里,脸上都是血,哀哀切切的看着他。
轩辕凛坐直了身体,瞧着那些程欢一步步朝他爬过来,看着他们的手插进自己的胸口,然后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闷哼一声,死死抓着銮驾的扶手,嘴角却还是溢出了血迹。
林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喊停,胆战心惊的看着他:“皇上,您怎么了?”
轩辕凛擦了擦嘴角,一低头,看见那流着血的程欢还在自己身上,那双手还插在他心口里。
“无碍,走吧。”
銮驾便又走了起来,他看着一波波爬过来的程欢,抬手摸了摸胸前那个的头,而后轻轻摇头:“他回来了,朕自然就不要你们了。”
胸前的程欢愣了愣,慢慢抽出手,凑过来想亲他,轩辕凛侧头躲开了,假的程欢他不要了。
但对方不肯放弃,亲不到他便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你甩不掉的,我们还会回来的……”
轩辕凛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想没关系的,程欢回来了,就总会好的。
然而等他到大殿的时候,仍旧满目的程欢,他们在龙椅上,在柱子上,也在朝臣身上。
轩辕凛看着他们,竟有一瞬间,忘了程欢真正的样子。他嘴角本就没擦干净的血迹很快又鲜艳起来。
群臣一乱,轩辕净顾不得尊卑,冲上来抓着他伤痕累累的手,心疼的身体发颤:“怎么会吐血……你的手,怎么会伤成这样?林丰!狗奴才,竟将人伺候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