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崽就不能离婚吗?(24)
“解春潮!”方明执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一把夺过解春潮手中的话筒摔在地上,尖锐的啸叫声如同利剑一般刺穿整个礼堂。
方明执一躬身把解春潮整个打横抱了起来,在起伏的骚动声中大步离开。
“方明执,放我下来。”解春潮用力推着方明执,口气里是罕见的急怒。
方明执紧紧抱着他,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挣扎,机械地走进停车场。他把解春潮塞进副驾驶,动作有些暴躁地替他系安全带。
解春潮一直推他,他就一直系不上,最后他固执地把解春潮压在了真皮座椅上,用膝盖将他钳制着。
“放开我,方明执。你这么做没意义。”解春潮一遍一遍地把安全带的卡扣按开。
方明执又把卡扣反复推进去,一言不发。
解春潮烦躁地一仰头,就有什么东西突兀地落在了他脸上,温热,很快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去,他差异地看向方明执的脸,却发现他在落急泪。
那双常年深不可测的琥珀眼睛此刻正无神地张着,浅得好像掬在手心的一捧泉,清澈见底,又空无一物。
眼泪落得又凶又急,眼睛的主人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还一手按着解春潮的手,一手努力把安全带扣上,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方明执的眼泪比他的威仪更有震慑力,解春潮突然就失去了挣扎的勇气,刚刚在礼堂里的一头热血也渐渐凉了下来。
方明执把安全带系好,确保解春潮坐好了,轻轻合上车门。
一路上方明执都没说话,绕着宝京漫无目的地开着,脸上的泪水却没干过。这对解春潮来说冲击力太大了,他没想到方明执这种天之骄子抗打击能力居然这么差,他都怕方明执一个想不开把他俩都送到抢救室里去。
“明执,”解春潮的声音放轻了,生怕再刺激到方明执:“你把车停了,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
方明执的眼睛一眨,就有一滴泪被碰落了,他的声音很低:“如果我停车,你会走吗?”
解春潮看着方明执的脸色差得可怕,不敢直接拒绝:“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话。”
方明执听话地把车停在了路边,走下驾驶席绕到解春潮那一侧,声音强硬却茫然:“你开车好吗?我不知道去哪儿。”
解春潮简直有些难以相信眼前的人是方明执,他从没见过一个这样的他。
解春潮本来想把方明执送回方家,但是刚开到一条街外就看见了围堵的采访车,只能转头看看方明执:“我在这下车,你能自己开回去吗?”
方明执没说话,车还没停就要开门往外走,幸好车门上有安全锁,根本打不开。只是把解春潮吓了一跳:“你什么毛病啊?不要命了?”
方明执松开车门,回头看他,眼睛却不聚焦。
解春潮叹了口气,调了个头,他也不知道去哪儿。
他想着方明执酒量不错,俩人喝点酒说说话也算正式告个别,就是他现在身上钱不多,方明执平常去的酒吧估计喝不起。
最后解春潮兜兜转转还是去了超市,准备买两打纯生。
进了超市没走几步,解春潮就后悔了。方明执一直在他半步之外跟着,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漠然地看着解春潮的背影,如果忽视他脸上不断滑落的清泪,他依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年轻神明。
解春潮也是盛装,这二人的组合也是着实有些高调了。走在前面的姿容绝美却难掩神情中的窘迫尴尬,跟在后面的是宝京无人不识的方家太子爷,一路走一路落泪,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简直像是眼睛不舒服,而不是出于悲伤而哭泣。
不少人甚至偷偷摸摸掏出手机来拍照,小声议论着:“哟,这俩人在私底下合体现身,头一回吧?”
“是呀,真稀罕,不过你说方明执是在哭吗?不可能吧?”
“笑话,那种人会哭吗?那种身家的人早把自己的心都卖了。”
“你这就是仇富心理了啊,怎么人家有钱就不能有心?”
“别的我不说,宝京谁不知道解春潮跟方明执结婚之后根本就没受重视,都是好面子底下套烂里子。”
“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你看现在方明执在解春潮后头走得臊眉耷眼的,他要像你说的那样不在意解春潮,能像被勾着魂似的在后头跟着?”
……
看方明执这个样子,解春潮也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过了,伤害他的是前一世的方明执,而这个方明执虽说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罪不至此,好聚好散也就算了。
“别哭了好不好?”解春潮没见过这种场面,当着这么多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声问方明执。
“嗯?”方明执似乎没明白,微微低着头,眼睛平静地把解春潮看着,可是一眨眼,就是一滴泪。
“算了。”解春潮不太确定方明执现在是不是能听懂他说话,拿着啤酒快速结了账。
解春潮犹豫再三,看着方明执的魔怔样子,最后还是把人带回家了。
两人一人一个沙发垫坐下。解春潮拉开一罐啤酒,递给方明执:“喝吧,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一次说完。从今往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方明执沉默着喝了几口啤酒,眼泪慢慢停住了,他很困扰地开了口:“你是梦吗?”
第29章
解春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一坠,也呷了一口啤酒:“什么意思?”
方明执一口把剩下的啤酒喝净了,安静地握着那个空罐子,声音很平直:“我总是梦见你死了。我总是觉得我把你害死了。可是梦醒过来,你还在。”
解春潮没说话,又给方明执递了一罐新啤酒。
“我也梦见我自己,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却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春潮,我到底做什么了。”他抬起眼睛来,干燥,很平静,却血红。
“我曾经以为你是为了钱,为了名声,才和我在一起。那时候我觉得我没有爱你,解春潮。”方明执的声音哽咽了:“我从不爱任何人任何事。所以我以为……我也能不爱你。”
解春潮以为自己听见方明执亲口说出不爱自己能有一丝释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如鲠在喉,他咽下一口酒:“那你为什么不能同意离婚呢?”
“我……我不想离开你,”方明执像是在认错,又像是想要掩盖软弱:“我不想要你离开。”
解春潮的声音里带出了难以遮掩的讽刺,也不知道是在讽刺方明执,还是在讽刺他自己:“你这么清楚你不爱我,却还不想要我离开?”
方明执抗拒着这种剖白,他抓着金属的易拉罐微微一用力,浅色的酒液就带着泡沫洒落在了木地板上。
“我不清楚。我并不是不想你。”方明执的眼睛里闪烁起一丝微光:“刚刚我在舞台上,看见你往门外走,我觉得要是就让你那么出去了,我就……不可以。”
解春潮低着头静静地等着他说,却被压住了肩膀。
一个带着麦芽气息的凉吻贴了上来,解春潮以为自己会把他推开,可是虽然感情不在了,他的身体却还会为方明执的吻战栗。
“我错了,对不起。”方明执的声音低沉暗哑:“我……对不起。”
对不起解春潮的不是这个方明执,解春潮没有在意过他的感情,也不想听他的对不起。
意识回笼,他猛地一推,却没能把人推开,只把两个人都带倒在了地上,冰凉的啤酒透过衣服,刺激着滚烫的皮肤。
方明执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拥抱着解春潮,确认着他的体温,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爱的人,却对他有如此致命的吸引。
“你不爱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解春潮低低地喘息着,质问道。
“春潮,要是我爱上你的话,”方明执的手指掠过他怀想已久的眼睫,捂住了解春潮的眼睛:“春潮,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感觉到了手指间的湿意,像是安慰似的,把那双微张的樱色唇瓣吻住了。
解春潮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他对于方明执的爱还会有执念?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方明执对他漠不关心,和他一个月见三面,关照别的女人,他都可以冷眼旁观,浑不在意。可是现在方明执带着困惑问他要是自己爱上他该怎么办,他竟然还会为这句话心跳加速。
方明执并没有经历过重生,他所执着的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亦或只是解春潮的真实。
解春潮希望这一次可以让方明执看清,他们之间其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不甘。
或许这是一场仪式吧,就当是一次郑重的告别。
解春潮吃痛,无助地挥舞着双手,把码在一边的空易拉罐全打翻,金属和木地板之间发出空荡荡的摩擦声。他找不到一个着力点来依附,最后只能无助地抓着方明执的肩膀。像前一世的每一次那样,却比那些都更热烈。
身体的记忆力是惊人的,解春潮不由自主地迎合着方明执。简直像是随着月球吸引力变化而起伏的潮汐,他被肌肉胁迫。
方明执一遍一遍地喊着解春潮的名字,起初得不到回应,他便更凶狠一些,直到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嗯”。
解春潮羞辱承认,无论他如何回避,他的身体都想念,且屈从于方明执。
最后解春潮昏了过去。
意识像是贴在水面下的游鱼时隐时现,解春潮隐隐约约能听到方明执在和他说话:“春潮,我帮你弄出来,不然肚子要不舒服了。”
他能感觉到方明执在浴缸里抱着他,有些想挣扎却使不出一丝气力。他能感觉到身体被人小心环护,被温暖的水流包裹。
“马上就好了,不乱动。”方明执屈膝坐在浴缸里,把解春潮扶抱在自己身上。
解春潮下意识地用手指推他,力道几乎像是小猫在挠。
方明执攥着他的手,小心地把人拢在胸口上,一面替他清理一面小声哄:“你睡,洗好了我抱你到床上去。”
意识越潜越深,后面方明执说的话全都在温热中湮灭。解春潮不想睡,可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不约而同地背离了他的意愿。
第二天一早,方明执独自那张单人床上醒来,身边只有空荡荡的安静,他猛地翻身坐起,光着脚跑出了卧室。
客厅,厨房,洗手间,都是空的。
只有餐桌上放着一张撕得很整齐的活页纸,上面是他不熟悉的隽秀字体:醒了就请离开吧,就当没来过。
字是用钢笔写的,纤瘦却有力,撇捺间的悠然仿佛苍秋雁过,笔笔都是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