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崽就不能离婚吗?(23)
方明执又从地上拿起几个沙发零件就要组装,解春潮把他的手按住了:“方明执,可以了。”
方明执执拗地拿着一个沙发腿和两块布墩:“你不会拼。”
解春潮压着性子说:“我希望你离开这儿,我以后要在这里生活,意思就是不希望你过多的加入。”
方明执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窗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楼上一面亮闪闪的玻璃:“什么是过多的加入?”
这栋楼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楼上似乎是住了一个刚开始学习钢琴的孩子,一听他就练得不顺心,一段练习曲被练得七零八落,最后他在钢琴键上重重地砸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咣咣”声。
解春潮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任何的加入都很多余。”
方明执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目光却没收回来:“要是我一定要加入呢?我是你的合法配偶,我有权利参与你的生活。”
解春潮不想再跟他说这些车轱辘话,很直白地问他:“你想参与什么呢?我的生活,和你从来都没什么关系。如果你纯粹是一时兴起,想观察一下普通老百姓的民生日常,我建议您多看新闻多刷社交。我不是一个好样本,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把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是没有你的生活。”
方明执离开之后,解春潮慢条斯理地坐在地板上拼沙发,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解春潮把沙发的支架部分往墙角一堆,直接把沙发垫摞在了地上,坦然接受了自己以后只能坐地上的事实。
解春潮把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摆好擦干净,又把带来的食物塞进了冰箱。他放眼四周,地方实在是不大,能干的活也不多,他索性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坐在沙发垫上小口地喝。
今天方明执的样子好像一个陌生人,让他害怕了。
他刚重生回来时所遇见的那个方明执,和前世没什么差别,披着一层完美外皮,冷淡疏离,却又彬彬有礼。
可是最近方明执的面具似乎戴得不大稳,他总是在他们二人
独处的时候露出不常见的情绪,比如愤怒,比如困扰。而就在刚刚,方明执在他请他出去的时候,似乎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会哭,可是又在几秒钟之后感到可笑,方明执这种物种,天生就自带钢盔铁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会为了他一句话哭?
果然,方明执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字一顿地对解春潮说:“我不可能离婚,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同意离婚。”
解春潮一向吃软不吃硬,上辈子对方明执是个例外,方明执就是发个铁饼给他他都能咽下去。现在不一样了,第一次犯错可以是因为无知,但是第二次,就是愚蠢了。
离婚的事实在拖得太久了,解春潮本来寄希望于魏栩可以把方明执带走,但是目前来看她显然不大争气。
解春潮已经多次正面表达过对离婚的诉求了,也百般退让迁就过。但方明执现在就是不肯松口,还说什么他活着就不会离婚?
解春潮真怕他这样子,如果说有什么比不爱更糟糕,那就是不爱还纠缠。
解春潮从背包里找出那天魏栩送来的信封,撕开了封口处猩红色的火漆,里面是一张首尾都雕了钢琴键浮花的象牙色硬卡纸。
他拂过纸头上写着的“解春潮”三个字,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走到书桌前。台式的电源插好,屏幕就亮起了浅灰色的开机界面,他连上了电脑和手机的蓝牙,把几个文件丢了进去。
第28章
宝京大剧院是宏安湖区的新地标,设计者虽是美籍,却是个忠心耿耿的中式园林文化爱好者。建筑的造型是中规中矩的扁盒玻璃架构,每一面都密密地嵌着巨大无匹的鱼纹窗花。
一到了晚上,墙壁上的灯幕亮起来,整座建筑的倒影清晰地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把传统和西式两种风格都各自加倍,也算是成全了这种混搭。
方明执这种级别的人物都是最后入场的,解春潮随着他在礼仪的指引下走向贵宾席。
方明执一直轻轻扶着解春潮的腰,快走到席位时,解春潮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手推了下去。
这是一个很不同寻常的举动,方明执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解春潮就像是没看见,兀自一路走了下去。
方明执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又闪烁起那天夜里的冰冷走廊。
“春潮,今天晚上结束以后,我们能不能谈谈?我有话对你说。”方明执压低了声音,在向解春潮征求意见。
解春潮明显不想谈,但他还是口气冷淡地问了:“你想通了,愿意离婚了?”
方明执略有些急躁地扯了扯领带:“不是,我……”报幕走上台,用中英双语介绍了一下魏栩,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解春潮回答了他,又说:“开始了,听听吧。”
魏栩能坐在宝京大剧院里开个人演奏会,专业水平自不必说,可惜对于解春潮而言,实在是过于枯燥了。他不停地看着表,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只想早点回去,脱了这华丽的戏服躺下睡觉。
方明执也要参与演奏,中途要提前到后台做准备,他从解春潮身旁起身的时候,反复看了他几眼,像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回应。
“你会听吗?”方明执压着声音问他。
解春潮不动声色地实话实说:“我听不懂。”
方明执眨眨眼睛,眼前冷淡却鲜活的面孔和梦中苍白的睡颜在视野中凌乱地交错着。
“方先生。”礼仪轻声催促了一句。
方明执却不动,依旧低头看着解春潮,眼中是刹那间的失神,似乎在看向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过来,解春潮只得敷衍道:“我听。”
方明执离开后,解春潮心里又涌起了一丝熟悉的不安,如果方明执的曲子并不是写给魏栩的,那又是写给谁的,他有一点害怕答案,只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
聚光灯打下来,聚在中心的一架黑三角上。魏栩穿着一袭白裙,纤细的手指在钢琴的高音区上按下几个细碎伶俐的音节。
黑暗中浑厚的低音部分响起,中和了前面水一样的活泼清脆,绵延出山一样的雄浑巍峨。又一束光打下来,照亮了与黑三角相接的白三角。
好像在任何事上,方明执是无可挑剔的。他拂过那些拼接的黑白键,就像是赋予了它们生命的灵动,动人的音符自然而然地在他的手指下流淌。
两束聚光灯缓慢地融为一体,黑白两架钢琴也在灯光中凝成了一轮太极。
解春潮不想听了。
他起身,准备走出大堂。
他其实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失控的。方明执或许也不知道。
舞台上二分之一的琴声戛然而止,琴凳和木地板的摩擦声在收声器和麦克风的加持下刺耳无比。
方明执在两千多名观众的注视中从舞台上一跃而下,几步就追上了快走到安全出口的解春潮。
方明执紧紧抓住解春潮的小臂,把他拉得往后一趔趄。
解春潮讶异地看着他,皱着眉问他:“你在干什么?”
方明执脸色明显不大对,和从台下看上去的从容不同,他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几乎全是汗,琥珀色的眼睛里也布满了粉色的血丝,他的声音也沙哑地不同寻常:“你去哪儿?”
观众的目光全都被他们所在的一角所吸引,窃窃私语渐渐从各个角落弥漫开来,但大约是有方明执的名字压制,议论声始终没有太大。
主持上台维持秩序:“各位嘉宾请稍安勿躁,我们的设备暂时出了一点故障,已经在加紧处理了,请大家接下来欣赏魏栩小姐的独奏。”
魏栩的表情始终很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恼怒或是惊慌,只是闲闲地把手指搭在琴键上,从舞台上遥遥地向解春潮的方向一望。
解春潮还没来得及开口,台上的琴声又起。
是那首曲子。
解春潮低低笑了一下,抬起一双水眸:“放手吧,好不好?”
方明执咬着牙,眼睛里全充了血,像是被困的野兽:“不!”
“你听。”解春潮向台上一望:“那才是能与你琴瑟和鸣的人,放过我。”
方明执这才听出台上弹奏的是他谱的曲子,他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这是……”
“这是你写的。”解春潮用的是个陈述句。
方明执把他抓得更紧了,目不错珠地盯着他,带着紧张解释 :“你怎么知道的?这是我为……”
“为我写的。”解春潮依旧平静地说:“可是我不想要。”
方明执脸上的汗渐渐顺着他的下颌留下来,在他的密织衬衫上留下浅浅的水渍,他不顾四周的目光越逼越紧:“所以呢?”
解春潮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文件分享界面,直接投送给了方明执:“回去听听,或许能有新思路。”其实他本来是想直接发送给媒体的,但是想想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他只是想抽身,仅此而已。手握利刃者,伤人亦是自损。
方明执直接打开了文件,把手机贴在耳边静听了片刻,脸上反而稍微轻松了一些:“她误会了,我会向她说明。在千八山那天晚上,我也是,我也是……”方明执的瞳孔都在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地破裂着。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要离开你。我只是看她可怜,想告诉你不要再错过爱你的人。”解春潮抬起头,并未畏惧。
方明执的眼睛又红了一分,他声音里带着苦,难以置信地问:“你让我,和魏栩在一起?”
一曲几近结束,解春潮几次推方明执的手都没推掉,他不再压低声音:“你放不放手?”
方明执整个人像是整个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双眼睛愈发通红,握着解春潮的手紧得几乎在颤抖。
他摇了摇头。
“好。”解春潮一路拉着方明执往舞台走。
方明执就像是把全身的气力全都倾注在手上,跌跌撞撞地被解春潮拉着向前走。
解春潮走到舞台上时,魏栩正弹下最后几个音符,看见解春潮上台,她的眼睛里多出了纯粹的惊讶:“春潮哥,你们这是?”
解春潮没理会她,摘下白色钢琴上别着的麦克风,轻轻试了试音,拇指和收音海绵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所有的观众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整个大堂落针可闻。
解春潮平静地说:“诸位晚上好。方公子想必大家都认识,我是他的法定配偶解春潮。今天我想请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证。我多次和方明执先生协调解除婚姻关系都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