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65)
“臣惶恐,不敢如此。”严江当然不会承认,这可是秦王,得小心对待。
“不必掩饰,”秦王虽然有耐心,但心知若阿江不愿意放下防备,那么关系就永远无进展,他不是一个会为时间放下戒心之人,“寡人若真想拿你,又岂会等到今日。”
阿江固然是有大能之人,但以他对阿江的了解,若真调集大军,又如何会拿不下,只是他太清楚阿江的脾气,知晓他那宁折不弯的脾气,是以思索许久,终是不舍下手。
严江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也微微展颜笑道:“谢大王成全,只是习惯已成自然,难以更改,然以臣事君王,本应敬而重之,怎能如常人一般对待?”
秦王冷漠的眉眼间略略带了一丝暖意:“旁人不行,你也不行?”
严江觉得有些不对了,但一时又说不清哪里不对,皱眉道:“大王有话请说。”
秦王却没有直说,而是微微叹息:“卿对鸟兽,却是全心全意。”
严江瞬间想到了家里的一大一小,神色自然地温和下来:“鸟兽无知,只恋旧主,自然要关照着些。”
你怎么能和我家陛下花花来比,历史和萌宠完全不是同一个频道的好吧。
“那你又知鸟无二心?”秦王低声道,“若有一日,你那枭鸟离你而去,可会伤感?”
“它不会,”严江自信满满,“阿陛死也不会离开我的,它最爱我了。”
秦王政微微收紧指尖,柔声道:“若它一定要走呢?”
严江叹息道:“我又未捆着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定要走,就随它去吧,我便独宠花花便是。”
他指尖微曲又舒展,本能地就想去捏捏陛下或者花花,那手感再好不过了,若能吸上一口,那简直就是最美好的日子。
秦王政目光瞬间凛冽,声音不自觉便冷淡下来:“是否还要再养些雪豹兔狲、红隼小象之物,添丁加口,以此热闹家宅?”
严江捧大脸遥想了一下,面色微红,腼腆道:“倒是王上知我。”
秦王政淡然道:“放心,有它在一日,你想亦别想。”
严江叹息道:“王下此言差矣,只要不行事,想想又有何错,我家阿陛又不知我如何想的。”
秦王政看他一眼,淡然道:“错,它一清二楚。”
严江轻笑道:“阿陛那小脾气,哄哄便好。”
“如此熟练?”秦王也笑问。
“自然,否则我怎么一路把花花带回秦地,”严江璨然一笑,“那时阿陛总能觉察不对,不也让我敷衍过去,回秦之后,不也被我哄得屈服承认花花了么?”
自己那亲亲抱抱加上甜言蜜语,他家陛下根本无法抵抗。
“呵……”秦王低笑一声,收紧酒樽,冷漠道,“所以当年在狄奥多图之处发下的誓言,你便从未想过遵守?”
严江正在品酒,闻此言,乃大惊:“此话从何而来?”
见了个鬼了!
不错,他当年是在那里抛弃花花并且独宠阿陛,还立下誓言保证只爱它一个,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没有人类见证,这远在万里之外的秦王是怎么知道的?!
他本能地扣住腰刀,但才想起见秦王没带武器,但没关系,这么近的拒离,再来几个秦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秦王政见他眉目凌厉,杀意昂然,终于有一点被挽回颜面的爽快,只是瞥他一眼,淡然饮酒:“如何,一被揭穿,便恼羞成怒了?”
那时它为了救他,可是给他挡了箭支,眼看就要救不回来,严江那时悲伤欲绝,什么要求都答应了,可是结果呢,呵……
严江思索半晌,心中疑惑戒备越来越重:“你究竟是谁?”
秦王凝视他半晌,在他几乎忍不住要扑上去掐着他摇晃时,终于缓缓开口:“我是皓月,它是萤火,皓月焉能与萤火争辉。”
严江感觉如受重击,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看秦王的目光几乎带了祈求:“陛、陛下?”
秦王政冷漠凝视他数息,默然颔首。
严江抖了抖唇,三观俱裂,六神离体,整个人像被按在水里摩擦了一百回,几乎不能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怎么能是陛下呢?
对哦,陛下挑剔、嫉妒心超强、不会捕猎、脾气暴、聪明又霸道、还很对他不屑,像个人一样——妹的,什么像个人,根本就是人啊!
难怪它白天怎么都叫不醒,晚上又睡不着……
秦王少有看他如此混乱的模样,轻饮一杯,心情愉悦,宛如花开,也不催促,只是平静陪坐,给他缓和接受的时间。
严江的的混乱维持了整整十几分钟,这才终于神色复杂地整理好心情,抬起头:“陛下?”
秦王政微微颔首,承认身份。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严江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若你不说,我如何也想不到,有一眼线,岂非对你更利?”
“寡人行事,向来如此,”秦王轻轻放下酒樽,平静道,“相交以诚,若连此点亦要隐瞒,又有何资格与你同行?”
更重要的是,若想长久相处,枭鸟与他的关系,必会被阿江看出端倪,到时再想解释,就不好解释了。
再者,他既为秦王,何需行此诡计小道,又何需隐瞒心意?
“我需要静静……”这话信息量太大,严江感觉更乱了。
“静静也跟着?”秦王微微皱眉道,“早已经被我丢去兔狲老窝,你找不出了么?”
这严江越来越过分了,到底还藏了多少外室?
严江豁然抬头:“你、你……你还记得!”
“自然记得,若不是的寡人盯着,你怕是能带数百只猛兽回国,”秦王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悠然道,“不该说声多谢么?”
“你、你……”严江感觉心里都是苦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寡人如何?”秦王政轻笑道,“你当年说,无论寡人变成何样何物,皆一心一意,生死不离,如今不过换个模样,便要忘记了么?”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严江一时竟然找不出反驳之语。
“阿江,”秦王政把唇间的尾音拉长,那语调带了数分深情,“可想明了?”
严江终于从混乱中理清了一点头绪:“那陛下,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秦王缓缓靠近他,看他微微向后退了几许,几乎要被压倒在席间,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轻浅酒气,带着温热与旖旎,“你啊。”
他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吮上那轻香的酒意,带着一丝甘甜,还有极尽的满足,有温热从唇间传来,自小成长独行随身的冰冷寒意,仿佛也被随之驱离。
带着轻微的笑意,一吻完毕,秦王傲然起身,大步离去,行走之间,仿佛有旌旗招摇舒展,无人可挡。
只留下阿江面色微红,气息不均地躺在席间,本来有些清明的思绪被这致使一击弄得更加混乱迷茫……
70、纠结
等秦王离开了数刻, 严江这才勉强坐起来,猛喝了一杯酒,给自己压压惊。
秦王政的这消息太过致命,瞬间打破了严江坚不可催的外壳,心神大乱,等反应来被亲吻时,秦王早已人踪沓沓, 远离是非了。
果然是陛下那鸟样,没事各种嚣张, 惹了事跑的比谁都快。
严江看着几乎被捏碎的吹箭筒, 寻思要是秦王还在, 他非把肾捅了不可。
他轻抚着被吻过唇角,神色复杂,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上去找秦政算账,还是回去收拾那鸟儿。
看天色还早,想来那鸟儿未醒,怕是炖了它也无用。
但就这么算了,他又心有不甘。
尤其是想到那番对答, 他在洋洋得意地吹嘘会怎么对付家鸟,却全被正主听去, 就感觉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陛下了。
最过分的是最后居然,居然还……
这到底是何意?
有种亲你有种别跑啊!
他恨恨将酒樽砸在案上,带着怒气清理自己的思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但自己都可以穿越,那么秦王晚上会与鸟儿建立联系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这一路它都跟在自己身边,对他的一切行为一清二楚……难怪一路上对他的各种建议都愿意支持,想是都见识过这些物种的优势。
而且明知自己逃跑的路线,却也还是没有派人追来,倒是的确很放任他了。
更重要的是,秦王主动掀开了身份,这种真诚与信任确实让人无可指责,如果因此而怪他,反而显得自己超级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了。
既然他敢掀马甲,肯定是算清了自己的反应,这种知己不知彼的感觉,就很讨厌。
因此,他到底想如何,还是要说清才行。
思及此,他起身去寻找正主。
……
十月依然有艳阳在天,开门时严江伸手遮了遮阳光,便看到秦王政静立高台长廊之上,负手而立,凝视远方,那完美的侧颜是一种刀削斧凿的英俊,他无需任何装饰,天生便是霸道无端,高高在上。
木门声响刺耳,听见响动后,秦王政回首凝眸,见他见来,唇角不可察地微微勾起极浅的弧度,那瞬间,似乎阳光更刺眼了些,让他有些炫目。
四目相对,秦王政依然稳若泰山,淡然道:“阿江可缓过神了?”
“已无碍,只是不知臣该谢王上关心,还是谢陛下关心呢?”严江神态平静,半点看不出刚刚的失措,言语间却本能地带上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