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11)
严江当然一口拒绝:“如今粮种刚刚播,我且走不开,还是过些时日吧。”
“这可是王命,望先生三思。”李崇第一次见拒绝这么干脆的。
“天命有归,生死有命,大王仁厚雄才,想是不会为难我的。”严江微微一笑,依然拒绝。
李崇说了半天,都未说动,虽有心想强绑了人去,但却也只是叹息一声,说会如实回禀王上,便甩袖离开。
严江真的是佩服这老头了,心里也太明亮了,简直滑不溜手。
他这种神仙做派,是不可一次就答应的,近有商山四皓、远有诸葛丞相,哪个不是三请三顾才能出山?韩信都要萧何月下追一场才能被重用!要是一请就去,一是失了面子,显得自己很在意荣华富贵;二是掉了身价,失去了在主顾身上的议价能力;三是传不出故事,想要再卖就出不起价格了。
再说了,他目标可不是秦王政。
……
一路忙活了到伴晚,他让陈氏族人们做好记录,便回到碓里的小院。
正好遇到陛下兴奋地醒来——平日初醒的朦胧困意半分没有,几乎一下就从床上掀被子跳起来。
“陛下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严江努力稳住心神,抱住鸟儿,平日里陛下都是要晚上□□点才醒过来的,睡的时间特别长,现在都才——他看了一眼手表,才六点半呢。
陛下不答,只是神态睥睨高傲,甚至还带着一点自得。
严江看了一眼窗外,把陛下请到澡盆里:“现在吃饭有些早了,你多日没有洗刷了,先来洗洗吧。”
陛下欣然应允,淡然地展开翅膀,享受起仆人的服待,同时听着严江讲述着自的麦苗今天长了多少,再说起了伊朗小麦在产量和口感上都是上佳,比本地的要好,还有种苜蓿可以肥地,他去看了周围的土地,现在土地种一年要休一年,看着很是浪费,地力耗尽这个问题可以试试肥料和苜蓿一起解决。
陛下听得点头,显得非常满意,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瞟向了严江随意摊放在桌上的绢帛,那上边有秦王的传召和大印,十二分明显。
一边说一边洗到快完时,严江突然起身微笑道:“我用树叶包了鸡,外裹黄泥,放炉灰里烤了几个时辰,正是可吃的时候呢。我先去拿,你等一下。”
陛下被放在水里,便见严江飞快离开,又听见他呵斥了一声:“哪来野猫,敢偷我鸡,快走!”
然后他便回到房间里,把一块干燥滚烫的泥包放到一边,拿起细布给它细细擦干水。
陛下觉得有些不对,突然间眼睛一眯,看向了那只剩下一半的澡豆,看向仆人的目光瞬间锐利。
“哦,我切了一点给李郡守,”知道陛下小气扒拉的独占欲又犯了,严江回答的泰然自若,“毕竟他是地头蛇,我们要打好关系,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不用担心的。”
陛下正要细问,就听严江提起今天传召的事情,一时立正了身体,不再观注这些蒜皮小事。
“……我拒绝了李郡守的要求,秦王现在其位未稳,不必去节外生枝,”严江敲开烤鸡的皮块,也不嫌烫,一点点撕给陛下,“我拖的时间越长,嫪毐就会越快来找我,这才我的目标。”
然后便见爱鸟越吃越少,最后甚至呸地一下丢开,把肉丝踩到爪下,仿佛被激怒了。
“别闹,”严江顺手撸了一把,安抚道,“秦王是秦国之基,将来能一统六国的雄才之人,阿黄给他就给他了,不必去给他找麻烦,倒不如先去坑一把嫪毐——一介阴人,大言不惭,也配窥伺大秦天下,若非这是秦王仇人,我倒想亲手解决他呢。”
这不是说笑,以前听这家伙的故事时他就甚是不齿,你睡了人家的老妈就算了,还到处说自己是秦王的父亲,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称是秦始皇的父亲?后世对秦皇的残暴的性格有各种推断,但公认的一点就是:生母赵姬的背叛是他残忍多疑的起点。
既然有幸来到这种地方,不找点快活的事情岂不是白来一场?
他继续给爱鸟撕肉:“若我所料不差,有‘秦王招揽不到的能人’这种名头,嫪毐一定很有兴趣来找我,他盘踞的雍都是秦国旧都,等明年秦王去雍都加冠,我们还能远远看他一眼呢。”
爱鸟似乎瞬间被安抚了,并且有点飘,似乎还有点小不满,对仆人的投喂十分嫌弃,但又勉强吞了。
“到时就知道他是不是个大胖子了。”严江补充道。
14、上勾
严江素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秦王又征了他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这让郡守的耐心被撩拨到极限,凡事都要有个度,严江简直不识抬举,为了证明自己的对国家的忠诚,他已经准备来点硬的,不管严江是不是真的神使,也要让人把他送去咸阳了。
而在这耽误的时间里,远在雍都的嫪毐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终于,在月底第三次征召时,严江勉强同意了入咸阳。
郡守大喜,几乎是敲锣打鼓地把严江送上了去渭河船队的乌蓬小船,随行十人,个个装备精良。
但就在当天,那一个黑漆漆的夜晚,他遇到了十几位客人。
他们一个个身着黑衣,手持利器,非常擅长近身战斗,顷刻间就与船上的将士打成一片,而其中两个更是动作迅捷手法狠辣,直扑严江本人,没有一点留下活口的意思。
闯入他船板上的敌人手骨粗大,眼窝深陷,长得和长年佣耕的贫苦老农无甚区别,丢进佣耕人群里想再找出来都难,但却带着精良的青铜武器,身手极为利落,若是个普通好手,怕是一个照面就能把对方拿下。
但严江并不是普通好手,他的杀戮技巧是经过丝路诸国追兵认证,堪称黑暗中的王者,一刀从背后撩回去时,甚至都没有回头,连溅出的血都巧妙地躲开了,一滴未沾,熟练地就换了远程打法。
随后,他带上夜视仪,拉开弓箭时,顺手把其余的几名刺客一起起收割完时,时间不到三分钟,还有几个没上船的远遁山林了,他也未去追。
来护送的士兵虽然个个带伤,但好在不严重,只是看严江的神情都切换成了敬畏。
严江熟练地给他们止血包扎,他身上的止血药粉是香蒲花粉,算是野外常见的止血药,方便又常见,但效果肯定是比不上白药气雾剂的,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有点后悔没去学草药专业。
“这些人你们认识吗?”他一边包扎一边问。
命令一名士卒将遇到的事情传回陇西后,为首的队长心有余悸地道:“他们手法狠辣,剑招熟练,非是军中套路,阴毒反似游侠,难以辨认,大人觉得是何人前来行刺?”
“我初来秦国,皆不熟悉,实难想像,你们早些休息,今晚便由我来守夜吧。”严江低声安抚。
那队长当然不愿,只说愿意与他轮流守夜,防止贼人再来。
严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等着,刚刚他的鸟儿已经飞出去,追逐了那逃亡的小贼,想来过一会便回回来。
过了一会,陛下从夜空中落到他肩上,他以休息为名回了船舱,转头却从窗边下水,跟着陛下一路向岸边树林行去。
带着夜视仪,他一路通行无阻,只是几转几弯,便已经来到一个背风的山谷,有几人围聚在一起,在一小堆篝火旁低声交谈着。
旁边的树丛突然传来稀稀哗哗的声音,让他们骤然提高警惕,但当看到是一只很大的猫头鹰从灌木中飞起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名方士太过凶狠,我见他一弓一箭,例无虚发,没人能有还有之力。”有人低声道。
“是啊,大人让我们假冒他潜入咸阳是不可能了。”另有人道,“怕是要另想办法。”
“不必担心,顺水而下便是雍都,到时自有更厉害的人出手,我等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还是不要复命了。”突然有人道。
“谁!?”三人骤然起身,黑暗之中,是隐约见到一个人影,一箭出,还没来得及说下句,便有一人轰然倒地。
“贼子!”另外两人瞬间拔剑,一左一右,配合极为默契,一上一下封死前路,势要在下一箭发出前夺得生机。
但其中一人后颈一痛,只觉得有水潺潺而出,眼前的光线便瞬间微弱,直至完全陷入黑暗。
“你别杀我!”见夜枭杀人,难道他真是神使?剩下一人跪地求饶,惊恐道,“我告诉你是谁、是谁派我来的,你放过我。”
“那你说说看。”严江靠在树枝旁,好整以暇地拿出手帕,猫头鹰随后落在枝头,高傲地伸出一只脚爪,让仆人给它擦掉爪上血,然后再换一只爪。
“是吕不韦丞相,他怕你入咸阳会分薄他的宠幸,这才派我前来,只要你放我一命,我愿随你回咸阳指认他……”那人和严江年纪相仿,细皮嫩肉,不像吃过苦的样子,看起来甚有说服力。
“谢谢,我知道了。”严江淡淡一笑,提着弓转身离开。
几乎同时,身后的青年提剑反掷,直往他背心而去。
刹那间严江转身抽刀,宛如行云流水,一刀劈开那坚锐的青铜长剑,顺势而下,劈开对方脖颈,飞溅的血花被他侧身闪开,只是糊了爱鸟一脸。
“这又是何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归刀回鞘,带着不高兴的爱鸟缓缓离开。
回到小船时,时间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一边给辛苦了的爱鸟撕肉投喂,一边静静思考。
吕不韦是不可能的,这位是外来户,他若为王不可能得到秦国上下的拥护,一但失去国君便是失势之日,历史上,他也是和秦王连手平定了嫪毐之乱,而嫪毐想在中途劫杀自己,然后派自己的人去接近秦王的可能要大上一万倍。
“这才是引起关注的正确方式啊。”他低声一笑,眉梢眼角都是肆意的愉悦,只要他声望足够了,嫪毐就不会希望秦王获得另外一个强力助手,必然会再来找他。
没有什么比这种游走生死之间,即搞事又可以为国为民的生活更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