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攀折天之骄子(234)
我铁石心肠的爱人……
烬在床头俯视冷芳携,青年沉沉睡去,睡姿乖巧安静,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柔软温暖的珊瑚绒被遮掩住赤/裸的身体,唯余一张雪白的脸陷在枕套之中,乌发凌乱,纤长的睫毛时而轻轻颤动。
烬停落在他肩头,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温热的脸颊肌肤,动作轻得像片羽毛落下,生怕把熟睡中的青年吵醒。
唯有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烬才敢去触碰冷芳携。
安静中,小狗威胁性的轻叫不断响起。图灵机愤怒地瞪视烬,眼底的凶意厚重粘稠,仿佛随时能化作真枪实剑将冒犯主人的狗东西洞穿。
他曾试图将烬丢出去,像冷芳携做过无数次的那样,然而他根本无法触碰到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穿过卧室门,亲密地停留在冷芳携体表,然后——
仿生人的天性促使图灵机赶快驱逐不速之客,可他无能为力,站在一旁的威胁动作看起来滑稽可笑,烬毫不在意,连半个眼神都没分出去。
沉甸甸的注目只在青年的面容轮廓上逡巡,烬只在意冷芳携。
如此近的距离,连睫毛都能数得根根分明,细腻的肌肤纹理都尽收眼中。
越近,烬的心情却越差。
他感到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平静的日常相处之下,风暴正在酝酿。
自从对眼前的人类产生关注后,烬阅读了大量爱情故事,旁观无数小世界的爱情。大部分是悲剧。
将那些故事的结构拆解,烬发现自己和冷芳携的关系变化简直是无数次悲剧的前奏。
如果可以,烬真想把过去的自己彻底消除掉,没有过去的那些强迫,冷芳携就算对他不感兴趣,也不至于如此厌恶。
可是,没有过去那些错误的铺垫,烬也不会成长到今天。
一个矛盾无解的问题。
烬烦躁不已,却束手无措——他连一次触碰都尚且小心谨慎,更不用说采取其他手段破除与冷芳携僵持的关系。
大意志的嘲笑虽迟但到:“束手束脚,真是蠢笨不堪,本体居然是你这样的……”
听起来,碎片们也很嫌弃本体。
毫不遮掩,溢于言表。
“你说你有什么用?一个摄像头?”大意志言辞辛辣地骂了本体两句,却沉默了几秒,接着长叹一声,“要是我能活下来就好了,可惜,可惜……时不我待。”
无论烬回不回收,他的消亡是注定的,区别只在于是这个小世界同他一起毁灭,还是脱离他的影响继续生存下去。
“我遇到他太晚了。”大意志的语气充满遗憾。z.ll
……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天气很好,晨光明媚,天空万里无云。
光线穿过玻璃,扫去满室的黑暗,缱绻地在青年眉宇前流连。
冷芳携睫羽颤动,片刻后,睁开了双眼。
视线的尽头不再是玻璃外的高楼大夏,而是一名陌生男人。
男人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早上好。睡得好吗?”
自来熟的样子,仿佛他们是相识的亲密好友,可事实是这是冷芳携第一次见到对方。
陌生的混血儿,热情洋溢的外貌,毫不吝啬的笑容。
男人打完招呼,静静地观察冷芳携,等待对方的反应。
在男人——大意志的预想里,冷芳携就算不惊慌,也该露出诧异神色,亦或者像应激的猫一样朝他伸爪子,毫不留情划下几道血印。
不致命的伤口可以保留下来,当做勋章。
结果冷芳携很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就坐起来套上外套。
“让开。”坦然地发号施令,丝毫不担心男人是打算袭击他的恐怖分子。
而大意志就真的在那样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里后退一步。
冷芳携撑着床沿,慢吞吞摸墙去盥洗室,毛绒绒的睡衣擦过大意志的肩膀,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轻飘飘的痒。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常人十几步、眨眼间就能走过的距离,他需要倚靠外物一寸一寸地挪动。
大意志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十几秒才用动一步。
摇摇晃晃的姿态,冷傲漠然的神情,再矛盾不过的两种表现,杂糅在冷芳携身上却格外引人注目。
大意志品味着心头生出的爱怜之意,慢悠悠,贱嗖嗖地说道:“我推一下,你会不会倒呢。”
听起来是校园时代的坏小子为了吸引心上人的注意而搞出的拙劣戏码。
冷芳携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大意志叽叽喳喳,被他视作背景音。
“你不是想方设法要接触我吗?我都主动找你,走到你面前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苦情剧台词,被大意志说得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幽怨满满。
外面的图灵机动弹不得,听到大意志一句接一句的,极其不要脸的话,气得不断投出字符。
“不要脸!”
“神如金,傻如逼,滚如蛋!”
每一串字符都加大加粗,恨不得直接投放到盥洗室里。
烬同样倍感不适,大意志没法像限制图灵机一样倒反天罡控制本体,烬还能自如地活动。只不过他想,自己现在并没有立场跑进盥洗室里制止大意志,只能烦闷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不回应我啊,你说说话啊,冷芳携。”
男人就站在他身后,和郑说如出一辙的高大,但相貌没方舟太子爷那样攻击性十足,挂着亲切热情的微笑。哪怕嘴里作怪,也不惹人讨厌。
冷芳携低头清洗面庞,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陌生躯体炽热的温度,不断感染周遭的空气,不断向他的脊背传递。
他与烬的状态截然不同,似乎具有实体。
忽略掉他神出鬼没的表现,完全就是个普通人类的状态。但冷芳携没有忘记对方的身份。
那颗高悬天空的黑太阳,怎么忽然跑到他面前?
难道大意志不知道他的来意?
半凉的水泼溅在脸上,扫去残存的困意,大意志看到因冷水而泛粉的指节,笑容隐没:“你该用温水。”
不仅是在言语上提醒,男人立刻付诸行动,拧开热水,迅速地将冷芳携手上的凉意冲散。
一瞬间又变得暖洋洋了。
做完这一切,大意志礼貌地后退,克制地说道:“既然身体不好,各方面都要注意一点。”
冷芳携看向镜子,光滑的镜面因为水汽变得朦胧,映出了他身后之人的影子。
还真是与烬各方面都不一样,很难想象他们本为一体,也很难想象眼前开朗微笑的男人会是世界毁灭的直接推手。
“只是一点,醒醒神。”冷芳携解释说,他倒不会大冬天非要用冷水找虐。
大意志在镜子里和他对视:“现在舍得回答我啦?”
一双眼睛微妙地勾起。
冷芳携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打量对方。
那种不含一丝情感,只有冰冷的,仿佛手术刀一样的审视眼神,大意志微笑着承受了,为了让冷芳携看得更清楚,他甚至原地转了个圈。
“看清楚了?喜欢吗?”大意志说,“我捏了好久才捏出来的壳子,看来你还算喜欢。”
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完全在冷芳携的舒适圈里,不至于让他第一眼就下意识产生微妙厌恶。
冷芳携说:“我以为你会先跟他接触。”
“我们很久之前就聊过啦。毕竟联系密切,不用面对面接触,在心里就能完成交涉。”大意志耸耸肩,眼底闪过微妙的嫌弃,“只是那种感觉真是……让人觉得反胃啊。”
“所以你也……”
“我当然知道——”大意志接过话头,“知道你的任务就是带来死亡、毁灭,早在你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我就知道了。但那些事无关紧要,我的毁灭不可避免。”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就是居然是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