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46)
他想得也挺美,先把独奏这个节目定下来,然后把人要过去,要是表演当天宋知时出点什么小事故,能不能上场,那就不一定了。
宋知时本来很诧异李逢春为什么突然会做出这个决定,要知道所有节目都是经过开会商讨审核定下的,并且《红色娘子军》的芭蕾舞剧已经报上去了。
可崔大副一发话,他就知道对方想放什么屁了。
独奏机会?
崔大副是什么人,他会那么好心把机会让给自己?
八成是自己上次抢了崔鹏的风头,想找补回来。
“事发突然,我想我可能要跟朱队长讨论一下。”宋知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婉拒,只能使出一招拖字诀。
很快,朱芳婕得到消息,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朱芳婕先声夺人:“我不同意,知时和莎莎现在正是……”
李逢春问她:“正是什么?”
遭了,吃了个暗亏,朱芳婕心道。
演出名单是全体舞蹈队队员都在,并没有指明领舞是谁,如果她现在明说宋知时是领舞,他是这个节目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李逢春确实会重新考虑独奏的事情,但同时也等于直接跟杨慧琴撕破脸皮了。怎么说对方也是跟着自己一路从宣传队上来的,多少要照顾一下她的面子。
正当场面僵持之际,宋知时看见躲在最外面的杨慧琴,再结合团里一直以来的风言风语,他突然就明白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锅为什么扣上了自己。
把自己支走,最好是弄去歌唱队,这样朱露莎就是独木难支。两个人去竞争女主角,杨慧琴未必会失利。
只可惜杨慧琴太小看自己了,谁说他只会专注练习一样的。
接下来宋知时的话,着实出人意料。
只听他气定神闲地说:“我可以独奏。”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朱芳婕还以为宋知时想逞英雄,当即斥了他一声:“什么?不行!我不同意!”
当事人都答应了,其他人再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更何况这就是李逢春满意的结果,他自然高兴:“小宋啊,这个独奏任务非常艰巨,既然你已经答应,那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歌唱队报道吧。”
宋知时突然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想自己练习,而且舞蹈队这边有一个集体舞的节目,队形是早就排好的,如果少了我一个,全部都要重排。毕竟大家都已经努力磨合了那么久,李团长您觉得呢?”
“这……”宋知时的要求合情合理,李逢春自然说不出拒绝。
让人自己练,他还怎么把宋知时要过来,崔大副急了,马上质疑道:“你自己练?崔鹏的手风琴水平远在你之,他现在肯牺牲自己的时间教你,这是多么崇高的阶级情谊。”
崔大副也学过手风琴,自然可以听出宋知时上次的表演有瑕疵。此话言下之意,就是你别不识趣。
“那让崔鹏表演也一样啊,反正只要是独奏嘛,谁上都一样。”
崔大副听到这话,立刻热切地看向李逢春,希望他可以点头。
有了上次的教训,李逢春怎么敢应,一口便回绝了这个主意。
李逢春眼巴巴地看着宋知时:“那怎么能一样!崔鹏不行,小宋啊,这个节目还得是你来啊。”
崔大副这时候要还看不出李逢春的态度,那他这么多年的队长也白当了。他忍下心中的恼怒和不甘,对宋知时说:“宋知时,你知道这次机会有多宝贵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上都上不去吗?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傲视一切。”
宋知时不理他,直接对李逢春说:“团长,您刚刚说独奏还没上报上去是吧。”
“是。”
“那行,我可以独奏,但是我不想表演手风琴。”
“什么,不表演手风琴?”
这下不止李逢春,所有人都没想到宋知时是这个回答。
宋知时对众人这个反应了然于胸:“对,我想表演钢琴独奏,可以吗?”
“钢琴独奏?”
钢琴可是一种高档乐器,不是是个人就会弹的,现在就是把全河洛的人叫过来,能独奏的人也不超过一双手,李逢春瞬间眼睛都亮了。
宋知时挑衅地看了崔大副一眼:“如此,崔队长还要指点我嘛?”
崔大副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立刻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他反应也很迅速,当即就反驳道:“不可以!”
这下全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崔大副身上。
崔大副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反对,钢琴是什么,钢琴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乐器,演奏的都是靡靡之音,怎么登得上大雅之堂?尤其还是国庆汇演这么重要的日子。”
说完崔大副自觉扳回一城,得意地扫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舞蹈队众人。
确实,钢琴这种乐器一听便是洋玩意儿,她们中有些人甚至见都没见过,真的可以上国庆节的舞台吗?
宋知时还以为崔大副有什么高招呢,不过是扣帽子,就这?
他也会。
随即,宋知时冷哼一声:“崔队长未免太应激了,钢琴不过是个死物,哪有什么姓资姓社的区别?”
“只要我的心向着党和人民,弹奏的歌曲也是歌颂社会主义的歌曲,不就行了?”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宋知时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崔大副认定李逢春是个不愿多事的,肯定不会由着宋知时胡来,心里又多了几分胜算,于是语带讥讽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宋知时,你别以为自己会几样资产阶级的乐器就了不起了,当你还在锦衣玉食跟着外国老师学习音乐的时候,泱泱国土是大片大片穷死饿死的底层百姓!你还好意思用这样的乐器来表演给他们的亲人看吗?”
哟吼,还会道德绑架了,这是把他直接放在所有群众的对立面啊。
宋知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崔大副,把他看得心里发毛,这才出言:“崔队长,我知道您一向对我不满,但是我的出身大家伙儿都是门清,害得百姓流离失所的人不是我,是外敌是国党,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承担不起。”
崔大副瞪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睛,企图逼退宋知时:“抛开这些不谈,你企图用资产阶级的乐器演奏音乐来腐蚀我们无产阶级,究竟是何居心?”
宋知时一脸坦然淡定地回瞪过去,言语中更是丝毫不怯:“瞧您这话说的,您是对咱们市政府的干部们,集体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不满吗?觉得他们意志不坚定,听两首曲子就能倒戈?还是太看得我宋知时了,觉得我弹首曲子就能把他们给腐蚀了?”
你喜欢给我扣帽子,那我给你扣回去,用21世纪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用魔法打败魔法!
末了,宋知时凉凉地说了一句:“当然,如果您不喜欢我表演钢琴,那我换成别的乐器就是了,古筝怎么样?哎呀,您该不会觉得古筝是四旧,得破除吧。”
宋知时狠狠咬住不喜欢我四个字,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认定,崔大副是出于私怨,才不想让自己上台的独奏。
“你——”崔大副气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宋知时嘴巴那么厉害,就像那泥鳅,滑不溜秋的,让他根本无从反驳。
“大副,节目还没报上去呢,你非要人演奏手风琴干嘛?”这时候李逢春也回过味来了,崔大副叔侄俩是在他这里挂了号的,他想要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前提是必须带上宋知时的名气,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来下属这里抢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被人当枪使。
说罢,李逢春大手一挥:“行,我批准了,以后我就是管节目不管人,你还是待在舞蹈队,但是如果演出有需要你的地方,你一定要接下来。”
这件事算是彻底定下来了,由宋知时独奏,旁人使阴招想顶替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崔大副气得不行,他感觉全场都在看他笑话,当即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等崔大副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宋知时又道:“我刚刚说的钢琴,其实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想来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