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骨[重生](55)
他抬手将夙寒声抱在怀中,手抚着少年的后脑勺轻柔抚着:“不哭了不哭了。”
滚烫的热泪似乎将他的所有无所适从和恐惧发泄出,夙寒声僵住的四肢终于受意识操控,挣扎着抬起酸软的手,用尽全力抓住徐南衔的衣衫。
心脏在跳动,鼻息间有温热的呼吸。
夙寒声听着听着,突然毫无征兆地痛哭出声。
“师兄……师兄别不管我,求求师兄……”
徐南衔怔然。
他之前便知晓夙寒声似乎很粘他,且总带着点没来由的患得患失,可没想到只是晾他一会便能将人逼成这副崩溃模样。
夙寒声本就大病初愈,此时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嘴唇浮现一股病态的惨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徐南衔不敢刺激他,忙道:“从哪儿听到的胡话,师兄怎么会不管你?”
夙寒声满脸泪痕,茫然看他:“真的……吗?”
“嗯。”徐南衔道,“如果没有你,我上哪儿去找总爱惹是生非、阳奉阴违不听话、还动不动就哭成个泪人的师弟让我管去?”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又是事实,夙寒声脑浆都要哭得搅浑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像是得到什么殊荣似的,抓紧徐南衔的手,急急忙忙道。
“是,是我!只有我会给师兄惹是生非、还不听话,只有我!师兄不能不管我。”
徐南衔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通胡说八道的糊弄,倒是对差点崩溃的夙寒声极其管用,他看起来神智稳定了些,眼神虽然还带着点迷怔的涣散,起码不像方才那样全是惊恐了。
他拽着徐南衔的袖子,喃喃地道:“师兄我错了。”
徐南衔也瞧出来这次夙寒声突然崩溃是因自己的冷待,索性抬手抽了夙寒声脑袋一巴掌。
“下不为例。”
夙寒声终于像是吃了定心丸,赶紧点头。
徐南衔提着灯,送夙寒声回梅舍。
夙寒声走了几步,神使鬼差地回头看去。
方才那几乎将他拖入深渊的黑暗,不过只是短短一截稍稍暗些的幽径罢了。
入夜后的梦中,仍旧有无数无头鬼蜂拥而上。
可夙寒声始终记得徐南衔拎来的那盏灯——萤火似的灯并不算亮,却将那暗处的无头鬼驱逐得烟消云散,再不敢靠近。
一夜安眠。
***
翌日一早,晨钟响起。
狠狠吃了个教训的夙寒声不敢再阳奉阴违,极其听话地白日去上善学斋上课,连个小差都没敢走。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午后只有一节射艺课要上。
夙寒声身着猎装,握着弓对准十丈外的靶子——昨日哭得太狠,眼圈红肿半日都未消,看东西还有点影影绰绰。
射艺课不能用灵力,十丈有些远,要三箭中靶才算及格。
夙寒声微微眯着眼睛,手指勾着弓弦微微收紧。
他已射出两箭,还剩一箭,若再不中,这节课八成得不到分。
乌百里射艺极其出众,远远瞧见夙寒声的架势,便隐隐摇了摇头。
姿势不对,搭弦位置也不准。
十有八九会脱靶……
倏地,夙寒声手指一松,束成高马尾的墨发跟着一震,卷出半圈弧度。
箭离弦,直直朝着前方破空射入。
乌百里瞳孔轻轻一颤。
那箭直直朝着靶心而去,可即将刺穿时,一旁也在射箭的元潜的箭恰好脱靶,箭尾在半空旋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架势歪向夙寒声的靶子。
“锵”的一声脆响。
元潜的箭竟然将夙寒声即将中靶心的箭给撞歪,双双脱了靶。
射艺课的山长摸着山羊须,道:“元潜、夙寒声,三箭皆脱靶,不及格。”
夙寒声:“……”
元潜:“……”
乌百里:“……”
大气运?
夙寒声长身玉立,一袭骑装将纤瘦腰身掐得极细,他冷冷将长弓收起,默默磨了磨牙看向一旁面有菜色的元潜。
元潜大概也没想到夙寒声竟能如此倒霉,眼睛都不眯了,尴尬道:“失误,纯属失误。”
没拿到上课的第一分同师兄邀功,夙寒声几乎想咬元潜了。
“少君息怒。”元潜干咳一声,“明日便是祭天大典,放学后上善学斋的学子要商讨组队之事,您要一起去吗?”
夙寒声狐疑看他,怀疑此人又在哄骗自己。
上次被这条蛇连蒙带骗地喝酒赌博,就被副使一锅端了,这回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呢。
“是正事!”元潜竖起三指立誓,连眼睛都睁开了,“闻道秘境总共有十五层,三层至七层的灵兽筑基期虽能对付,但孤身一人行动太过冒险,最好是组队而行。”
夙寒声将长弓收起:“那十三层呢?”
前世徐南衔便是陨落在十三层。
元潜不懂他一个筑基期为何要问十三层,但还是回答道:“十三层是元婴、化神境的修士才可进入,哪怕是金丹误入也会有陨落的风险。”
夙寒声若有所思。
元潜见有门,笑眯眯道:“少君可要来?”
夙寒声虽然修为是筑基期,但身负的伴生灵却连乌百里的箭都能挡下,定非寻常之物,若是能和少君一起组队,此番历练八成会轻松许多。
夙寒声瞪他:“不来,上次我喝酒摇骰子被叔父责罚,还没……”
话还没说完,小少君突然一愣,眼眸倏地瞪圆。
被叔父责罚……
崇珏罚了他抄两遍佛经!
夙寒声终于想起这一茬,脸登时绿了,立刻将长弓一抛,拂袖就走。
元潜接住长弓,和乌百里面面相觑。
这少君怎么风风火火的,像是被狼撵了似的。
***
夙寒声的确被“狼”撵了。
那日崇珏似乎是说,要在祭天大典前将两遍佛经交给他,夙寒声前几日白日上课、晚上又忙着跟踪师兄,完全将抄佛经的事忘诸脑后。
眼看着日落西沉,所留的时间已不多。
夙寒声匆匆冲回落梧斋,从褡裢中翻出那本佛经来,赶紧铺纸抄经。
佛经晦涩难懂,且字各个繁琐,夙寒声看得眼花缭乱,字写得跟狗啃的似的,但他已顾不得了。
磕磕绊绊一遍佛经抄完,竟已过子时。
夙寒声双眸本就不舒服,奋力抄了一整本,眼眶已酸涩一片,又被烛火照着,没一会便开始不受控制往下掉眼泪。
抄佛经本是静心的,夙寒声却抄成了堵心。
边哭边抄,恨不得死了算了。
就在夙寒声抄得恨不得摔笔时,一旁弟子印上的乌鹊微微一闪,似乎有人传了道音过来。
夙寒声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点开乌鹊。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莫要抄佛经了,睡吧。”
夙寒声一个激灵猛地蹦起来。
崇珏?!
夙寒声瞪着那只传讯乌鹊,只觉得匪夷所思。
崇珏为何会突然给他传信,而且还知道他不睡觉在抄佛经?
这股被人窥探的不适感袭上心尖,夙寒声打了个哆嗦后,赶紧就要回传音。
但他还摸不准如何单独回音,又怕会误打误撞放到听照壁上,只能憋着一股气瞪着那只乌鹊,恨不得将它瞪出一个洞来。
莫要抄佛经了……
睡吧?
“呵。”
夙寒声冷笑一声,竟敢小瞧他?
少君当即也不困了,抹了抹眼泪重新抄起笔,开始奋笔疾书,抄它个昏天暗地,势必要让崇珏对他另眼相看。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闻道学宫晨钟幽幽响起。
已是破晓。
夙寒声:“……”
夙寒声熬了一晚,脚下都已发飘,呆呆怔怔了半晌,又拿笔写了几个字后才意识到自己已抄完佛经,忙一蹦而起,将抄得一叠又一叠的纸整理好。
虽然忙活一晚没睡,但瞧着这一沓墨汁淋漓的字,夙寒声心中莫名腾起一种满足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