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35)
盛熙阳就起身坐到了床边,将一块苹果递到了盛霭的唇边,然后问了一个特傻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坐过。”
盛霭看了盛熙阳一眼。
“分行行长如坐针毡,”他垂下眼,眼尾藏着淡淡的笑意,“说了没十分钟就走了,他平时很能聊的,我猜是这椅子不舒服。”
盛熙阳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笑了出来。
盛霭凑过来咬了一口盛熙阳手里的苹果。
他的唇碰到了盛熙阳的手指。
盛熙阳的手一顿,装作无事发生,却差点把苹果弄掉了。
喂盛霭吃了几口苹果,盛熙阳把切好的、剩下的半个苹果自己吃了。他擦了擦手,又想找点什么事情做,但没有事情可做了。
他只好坐在那儿,充当一个木头人。
问,刚谈恋爱都会这样尴尬吗?
其实也不是尴尬,只是不好意思。他想看看盛霭,又怕被发现,想像以前一样毫不在意地凑在盛霭身边,但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就会心猿意马。
盛霭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吃了苹果以后就开始垂眼看资料。
盛熙阳低着头玩手指。
病房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外漫进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熙阳低着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的掌心上立着一只千纸鹤。
盛熙阳一怔,抬起眼。
盛霭看着盛熙阳。
盛熙阳一瞬间结巴起来:“你、你用什么纸叠的……”
盛霭随手抽了一张看完的资料,声音很轻,“没什么用的资料,我看你无聊,就给你叠一只玩玩。”
盛熙阳接过那只千纸鹤。
其实他想说,他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千纸鹤能有什么好玩的……
但是盛霭的这个举动,又让他觉得心脏涨得满满的,莫名其妙像是里面塞了一颗巨型糖果一样,甚至不觉得千纸鹤捏在手里有多么幼稚了。
不过还真别说,盛熙阳的注意力很快被这只千纸鹤吸引走了。
他盯着千纸鹤看了半天,又看见床边放着盛霭的钢笔,见盛霭没用,就拿了起来,往千纸鹤的翅膀上画了点图案。
盛霭其实也没什么心思看资料。
他的目光落在床边,趴在那儿写写画画的盛熙阳身上。
一旦视线离开盛熙阳,心就会乱,做什么都静不下心。但只要看着盛熙阳,便觉得四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盛熙阳正在千纸鹤的翅膀上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脸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盛熙阳的笔一顿。
盛霭的指尖暖暖的,碰到盛熙阳的脸颊。
他一开始就是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指又蜷缩回去,见盛熙阳没有抗拒,才又更大胆地轻轻捏了捏盛熙阳的脸颊,然后确信,这一个月一来,盛熙阳确实瘦了。
盛霭其实很担心他的一举一动会吓到盛熙阳。
就像是在办公室里的那天一样。
他很害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把盛熙阳吓跑。
所以一切都小心翼翼的。
盛熙阳能感觉到。
他低着头盯着千纸鹤的翅膀,心想,为什么两人都这样笨拙。
盛熙阳不明白。
可偏偏,又笨拙得可爱。
尤其是他那个哥哥。
碰都不敢碰他似的。
盛熙阳把画画好了,然后趁着盛霭不注意,一转头,亲一下盛霭的手。
然后耳朵飞红,低下头来,开始脑袋冒蒸汽。
盛熙阳其实是想跟盛霭说,没关系,他不讨厌触碰……那天,在办公室里,只是他太紧张了,没做好的准备,所以才逃了。
他没有不喜欢。
或者说,他其实是喜欢的。
喜欢盛霭的摸头、摸脸,喜欢被盛霭亲近,喜欢盛霭的一切触碰,但他不好意思说。
那就只能这样子了。
希望盛霭能明白。
盛熙阳低着头,感觉盛霭的手在他脸颊边上僵了好一会儿,然后收了回去。
“……”
盛熙阳有一瞬的心慌。
怎么拿走了,不喜欢吗。
还是自己太、太过头了。
盛熙阳顿时觉得不妙。
他憋了很久很久……
最后,盛熙阳终于鼓起勇气,悄悄抬起头来。
然而他却看见,盛霭把刚才被盛熙阳亲过的那只手,轻轻地抵在自己唇间,状似一副垂眼在看资料的模样,但耳朵和眼尾之下,都泛起了明显的红。
盛熙阳呆呆地看着盛霭。
大概是见惯了现代社会和自己身边各种同学谈恋爱时开放的模样,现在他看见这样的盛霭,竟然觉得……
觉得他哥哥真的可爱爆炸了。
第59章 好的哥哥(倒V结束)
盛霭等手臂拆了绷带就出院了。
盛熙阳担心盛霭身上其他地方的伤没好,但盛霭说那些不重要,回去擦擦药就可以了。
东北事变,铁轨被炸,货物出了问题,南京商行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盛公馆那边盛老爷也担心盛霭的情况,让人送了好几封信过来。
盛熙阳跟着盛霭回南京的时候,走的是水路。
船是华北分行的行长给他们安排的,一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商船,船上也有一些从华北准备往南方迁离的人。
盛熙阳上船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被人拦在了船下。
那个女人一脸憔悴,还带着行李,说她从东北那边过来的,丈夫已经没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一路辗转,想去南方投奔亲戚,但是就在前天,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钱被人偷了。
船员很冷漠,挥了挥手,“没有船票不能上船。”
盛熙阳看了一会儿,伸手拉了拉盛霭的衣角。
盛霭也在望着那个女人。
他没有太多犹豫,走了过去,温和地询问那个船员,“我能帮她补一张船票吗?”
船员见盛霭衣着不凡,犹豫片刻,答应道:“可以。”
盛霭就给了钱。
那个女人抱着孩子上了船,连连对着盛霭鞠躬。
盛霭说不用谢。
但那个女人满眼含泪,一直问盛霭的名字和住的地址,说他是好心人,等她到了南方的亲戚那儿,一定把钱还给盛霭。
盛霭拒绝了几次,最后无奈地轻声道:“真的不用了,您赶紧坐下来休息吧,不然等会儿位置也没有了。”
盛熙阳站在盛霭的身边,看着那个女人怀里抱着婴孩。
他伸出手,那个婴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抓住了盛熙阳的一根手指,就紧紧地抓住不放了。
盛熙阳觉得有些可爱。
他转过头,对着盛霭笑了一下。
盛霭看到以后,也微微笑了一下。他捏了捏盛熙阳的脸蛋,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比他可爱。
等船开了,那个女人才终于抱着孩子走了。
盛熙阳才趴在栏杆边,侧头望着盛霭。
盛霭正望着远方,双手扶在栏杆上,金边眼镜下的那双眼眸,似乎蒙了一层雾,不似平时那样温柔。
“哥哥,”安静片刻,盛熙阳轻轻唤了一声,“你在想什么?好像不太高兴。”
盛霭微微一怔。
他回过头来,垂下眼淡淡一笑,“想起了我母亲。”
盛熙阳也怔了一下。
盛霭道:“我看到她,想起我母亲。”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时久坪村被轰炸的时候,她牵着我,抱着……我弟弟,在混乱中逃跑。后来轰炸得越来越厉害,她受了伤跑不了了,就把我推出去,让我带着弟弟走。”
盛熙阳怔怔地听着。
盛霭垂着眼,望着自己的手,“我没带好弟弟,被炸昏了,醒来的时候,回久坪村找,看到了很多的尸体,全都烧得焦黑了,哪一具是我母亲也认不出来了。”
盛熙阳的心被攥得紧了。
生在和平年代没有办法想象这些可怕的场景。
安静了一会儿,盛霭抬起手,揉了揉盛熙阳的头发,然后手落了下来,正好落在盛熙阳的肩头,顺势就将盛熙阳轻轻带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