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要听剧本的话(13)
迷迷糊糊似乎又睡过去一觉,萧枕云恢复了一点力气,掌心里都是擦伤,碰一下都疼,脸上也有痛感,估计方才不小心刮的,后背最惨,就算没流血也必定青紫一片。他艰难地把自己挪到树根处靠躺着,用唯一的那点力气唤出了雄鹿。
鹿关切地在萧枕云身边来回绕圈,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急模样。
“你……”萧枕云忽然想到他还没给自己的精神体取名,司楮的狗叫小木,叶斐然的孔雀叫叶子,两人的命名风格一致,都跟着主人的名字叫。至于司棣的狼叫太极,则是随了精神体本身的特点。
那他的鹿呢?
算了,先活下去再想这个问题吧。
萧枕云想骑到鹿背上去,但目前的身体又着实没这个能力,努力几下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只能退而求其次喘息道:“帮我找点水来。”
他随手捡了几片还算干净的树叶,叠成个粗制滥造的容器,让鹿叼着,“不用太多,快去快回。”
雄鹿俯首衔好,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萧枕云不敢阖眼,生怕哪里再冒出个毒蛇毒虫,但又实在累得慌,半阖着眼,虚弱地躺着。附近应当没有水源,雄鹿去了许久也不见返回,反而是萧枕云被层层叠叠树叶中渗下的星点光斑晒得越来越干,他艰难地把自己一点一点挪到更加阴凉的地方去,省得最后晒成了人干。
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沾满了汗液和泥土,皱成一团,蔫巴巴地贴在身上,柔顺的长发杂乱结球,还沾了不少细碎的枝叶,萧枕云知道现在他的形象一定不堪到了极点,所幸是命还在,而且他的背后还有个世界管理员,飞舰失事之后,就算其他人都没办法,萧念也一定会有办法找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枕云隐约听到有脚步声朝他的方向越来越近,他第一反应是雄鹿终于找水回来了,但听脚步声又不像,来者踩踏地面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人类的脚步。也不是径直朝他走过来,而是谨慎地前进,中间甚至停留下来观察了很久。
行迹非常可疑。
难道他猜错了,这里不是什么大洋中的无人小岛?
来的又会是什么人?一般的旅客、猎户或者住民都好,他甚至不怕对方就地起价勒索他一把大的。但万一是杀人越货的逃犯呢?见到他第一时间就拔刀给他宰了。更夸张一点,还有可能是语言不通又文明落后的土著,保留着食人风俗的那种……
一时之间,萧枕云都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声响引起对方的注意。
犹豫中,对方还是朝着萧枕云所在的方位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萧枕云紧绷起神经等待着,直到最后一道遮挡视线的枝桠被一柄匕首劈开,接着是一只宽大的手掌拨开断叶,带了点灰尘的银白色短发从树叶后冒了出来,翡翠猝不及防撞上雾蓝,两人都是万分惊讶。
“司棣?”
“萧枕云?”
司棣的状态也称不上好,衣衫凌乱,脸上沾了不少泥灰,左胳膊应该是断了,用袖子上扯下来的布条吊在胸前。
惊讶过后,萧枕云脑海嗡嗡嗡地敲响了警钟,他下意识撑起身体往后退,他不会忘记,这是个在自己家的宴会上,在不远处就是整个特种人界权贵的地方,都敢拿枪指着他一个工会副主席的仇敌。这人曾用着最狠厉的眼神,发誓会向他报仇。这是个疯子。
更何况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岛,司棣杀了他随地一埋,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司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因诧异睁圆的眼瞳瞬间眯得狭长,眼底是阴沉和仇恨,他将因为用来开路劈树枝磨得稍有些钝的匕首收到腰后,掌心中又瞬间转出另一把吹毛立断的尖刀,呈反握,非常适合用来抹人脖子。
杀了他,杀了这个品性低劣的败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司棣……”萧枕云着急地看了眼雄鹿离开的方向,精神体跑得太远,他无法瞬间召回,就算采取直接让它回到精神景图的办法,他也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将其再次召出。
在这种没有直接证据准确自证的情况下,他根本难以开口说什么我就是你的那个梦中情向,不然很可能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司棣会认为他死到临头胡乱攀咬,玷污了他的救命恩人,随后勃然大怒,气得将他从抹脖子的死法改为凌迟。
司棣握着刀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观赏着萧枕云的丑态。
看他萎缩的双腿无力地伸着,丑陋干瘪如枯黄的树枝。看他只能难堪地躺在地上,挣扎着,想逃也无处可逃。看他总是打理顺滑乌黑的长发现在就像一团杂草。看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如磨砂的蓝宝石,里面映着惶恐,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个垃圾不该有这么干净的眼神。司棣倏的恼怒起来,他想起疾风队里牺牲的一名战友,对方也是蓝眼睛,那才是真正的蓝宝石,璀璨而明亮,笑起来熠熠生辉,那是队里最小的一位哨兵,很抠门,吃烧烤都不舍得喝酒,有爱慕的向导,说钱都是留着讨向导的。
七位战友,五名哨兵,两名向导,都是毕业起就一直跟着他的兄弟伙,随着他出生入死,有叫他队长的,有叫他棣哥的,有叫他小狼的……尽数死在了那个夜里。
死在了一群渣滓的手里。
萧枕云听到司棣的呼吸变得急促,站在离他两米之外的地方,右手死死地握着把手,青筋毕露。他悲从心来,觉得自己惨到极点,MP研究所想要他的命,司棣也想要他的命,他两头不是人,关键这一切的源头还都不是他干的,他只是个有苦难言的可怜穿越者。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萧枕云心想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什么都行,但精神力枯竭外加融合态抑制药的双重作用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鹿角鹿耳也冒不出来。
他只能屏住呼吸抬起脸,对上司棣的眼睛。
萧枕云在其中看到了痛苦与挣扎。
他兀的一怔,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害怕,只疑惑司棣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在发抖,一个持刀的刽子手,面对间接害死他数名挚友的死敌,还是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死敌,竟然在犹疑,在颤抖。
司棣没有动,萧枕云也没有动,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银发哨兵忽然手指微松,如利刃归鞘一般,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将萧枕云割伤的锋芒也尽数褪去,司棣忽然疲惫极了,他将刀扣回原处,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和来时那番的慢吞吞截然相反,他离开时的脚步异样快速坚决,不过几秒踩踏的声音就完全消失。萧枕云不知道他的意思,或许是认为他罪不至死放过他,又或许是觉得让一个双腿瘫痪、精神力为零的残废独自一人在这荒岛,不用他动手也只会是死路一条,根本无需脏了他的手。
但总之司棣应该是想让他自生自灭。
萧枕云有些意外,这要身份调换,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给对方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他再次捡回了一条命。萧枕云放松地躺下,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闭目养神,安静地等待雄鹿回归。
他松懈下神经还不到一分钟,来自人类的脚步声又一次传来,还是司棣之前出现的那个方向,萧枕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什么鬼?又来?谁?
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个高挑的银发哨兵,这一次他依旧带着怒气,快步朝萧枕云走来。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的愤怒是压抑的,是森冷的,这一回他的怒意是灼热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萧枕云连忙开口:“你听我——”
说字还未出声,司棣半蹲下攥起沙包大的拳头,不由分说直锤他的小腹,不留一丝情面,萧枕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拳揍到了一块,刚受过撞击的后脑再次磕到粗糙坚硬的树干,脑浆都撞匀了。
你他妈的有病啊?!
带着这声来不及脱口的怒骂,萧枕云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
上次萧枕云一昏就昏了二十多个小时,连自己流落荒岛的过程都不记得,这次要好一些,没过一刻钟就苏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今天一天之内我是不是来来回回醒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