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钧侯[重生](30)
林熠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孟得恭恭敬敬道:“与萧公子有过几面之缘。”
孟得安看看林熠,又看看萧桓,求贵人得贵人的狂喜被困惑冲散——烈钧侯和七王爷怎么在一块儿呢?
林熠又瞥了眼香火缭绕间的供品大猪头,笑嘻嘻道:“孟大人这是摆什么道场?求雨还是求财?”
孟得安摆摆手:“小侯爷说笑了,但求保命罢。”
孟得安从前在瀛洲任过职,这人颇有点才华,为官也正直,当时有几桩显贵家族欺压百姓的旧案,他都翻出来给判了,林斯鸿还为此邀他到侯府作客,以表赞赏。
不过孟得安人如其名,处世之道便是冲着“得安”二字,并不是嫉恶如仇、抱负高远的人,抱守中庸,混得进世俗,也认得了怂。
林斯鸿跟林熠讲:“俗世浊浊,能做到他这份上的官,已是不错的了。”
玉衡君晃悠到林熠跟前,朝他嘿嘿一笑:“那药怎么样?”
林熠道:“昨天那药是你制的?的确管用。”
孟得安十分崇拜地看着玉衡君:“大师不愧是大师,还精通岐黄之术!”
玉衡君谦虚地摆摆手:“还好还好,小毛病就算了,孟大人日后若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千万别客气,老道兴许能让你多活几天。”
“这个……提前谢谢大师了。”孟得安顿了顿道。
孟得安朝他们一礼,道:“小侯爷,公子,不如咱们进去谈?”
众人进了府衙,孟得安落座后,一双黄豆眼酝酿满了情绪,看着林熠想张口,却怯于萧桓在旁边。
萧桓漫不经心道:“有什么难处便讲罢。”
得此默许,孟得安热泪又涌出来,饱含深情望着林熠,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咬咬牙道:“小侯爷救命!”
又看向萧桓,觉得这根稻草他不大抱得起,便只是十分心虚地颔了颔首,随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自己的遭遇。
三天前,一向吹不起风卷不起浪的清宁府出了事,一出就是一连串,劈头盖脸把孟得安给串崩溃了。
头一桩,是一支西域商队途经清宁府,原本要从渡口继续南下,却遭遇劫匪,报案后,孟得安派人去追,可劫匪流窜作案,出事的地方又偏僻,时隔一整天,根本找不见影。
孟得安只好先安置商队,谁料这商队里头竟有一名月氏国小王子,小王子名叫乌兰迦,混在队伍里来玩,结果这回伤得最重的就是他。
孟得安几乎当场昏过去,西域诸国近年与燕国渐渐打得火热,永光帝重视邦交,若是乌兰迦出了事,无异于给大好形势添败笔,他孟得安也就不用混了。
他战战兢兢安排人给乌兰迦治伤,月氏人却依旧不大满意,天天催他要说法,再不行就要找永光帝去。
“啧啧,飞来横祸。”玉衡君摇头道。
“我能怎么办?劫匪抓不住,难道要我以死谢罪吗?”孟得安苦兮兮看着林熠和萧桓。
第二桩,则是阴平郡一开春闹饥荒,饥民四散南逃,而孟得安治下的清宁府恰好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可谓近水楼台。
于是孟大人刚做了一整夜被月氏人逼着以死谢罪的噩梦,早晨睁开眼,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获得了数万流民。
站在城头上看着一双双饥饿泛绿的眼睛,孟大人险些一迈步跳下去。
孟大人被手下拦住,好歹坚强地下了城楼,把饥民暂时分流安顿下来,又传来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梵灵山塌了。
梵灵山是清宁府境内一座佛家圣地,山上有座寂光寺,当年老太后时不时来祈福供奉,沾了皇族的渊源。
这样的山,是能随便塌的么?
孟得安也是这么问的,可前来报信的寂光寺和尚双手合十,慈悲敛目道:“施主,塌了就是塌了。”
好在山只塌了一小半,除了韦驮菩萨像裂了道口子,寂光寺没什么大事。
可毕竟不太吉利,这事迟早要传到金陵去的,到时钦天监说两句,御史台参两本,指不定会变成什么风向。但不管风怎么吹,孟大人都注定要站在风口上了。
月氏王子在他地盘上出事受伤,近万饥民搭着棚子挤在城北郊外等饭吃,皇家盖过戳的圣寺佛山塌了一半。清宁县一点不清宁,孟得安也丝毫不得安。
当官当得如此倒霉,林熠听到这,不禁同情地看着他。
“太惨了,孟大人。”玉衡君饶是知道因果,再听一遍也还是津津有味,“小侯爷,公子,孟大人走投无路了,我帮他摆个道场求贵人,可巧就求来了你们,缘分啊。”
孟得安抹着眼泪掏出一块红帕子:“本命年,流年不利,小侯爷和……公子,可要救救老身啊。”
他其实有些心虚,江州是七王爷萧桓的地盘,他身为一地太守,出了事还被萧桓撞上了,可谓尴尬。
但他目光毒辣,萧桓今天显然心情不错,并不计较这些,他才敢开口,一半是求助,一半是朝萧桓表个态。
林熠想到萧桓身为大将军,江州的事情该先问他的意思,便带着询问的神色看看萧桓。
萧桓的目光瞬间柔和许多,微笑道:“按你的想法来。”
孟得安不由觉得自己机智,七王爷果然心情很好。
林熠托着腮,真诚地看着他:“孟大人,咱们也有交情,能帮肯定会帮的,可我能帮你什么呢?”
孟得安仿佛见到了一线生机,脸上转雨为晴,搓搓手道:“小侯爷,不急,咱们一件一件……”又哈了哈腰,看着萧桓,一脸忐忑,“来……吗?”
萧桓抿了口茶,微微点了点头,只要林熠愿意管,他把整个江州给他管都行。
孟得安便带着他们到了太守府,首先慰问遭遇匪徒横祸的月氏小王子。
他没把小王子乌兰迦一行安置在官驿,而是请到了自己府上住下,如同请了一尊佛回来供着。
“我们来有什么用么?”林熠问。
孟得安拈着那张本命年红帕子抹了把汗:“有用,太有用了。”
林熠低声对萧桓说:“咱们今天估计喝不成酒了。”
萧桓摇摇头:“晚上带你去喝。”
太守府不大不小,江南院落,花木石榭清爽幽静,西院却热闹,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懒洋洋躺在竹椅上,看着手下的人斗蛐蛐。
那少年正是乌兰迦,褐色的头发卷曲,高鼻深目,生得很好看。
他左小腿打着夹板,想必是伤到了骨头。
乌兰迦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林熠他们,目光定了定。
他仔细打量林熠,眼神放光,从竹椅上弹起,拖着那条瘸腿就朝林熠蹦跶过来,仿佛饿虎扑食,口中汉话竟十分流利:“我的心肝儿!我的月亮!”
乌兰迦身边手下纷纷惊呼:“殿下,小心腿!”
“心肝个头啊!”
林熠一头雾水,眼疾手快挡住他,乌兰迦瘸着腿急刹,险些要栽倒,萧桓十分好心地上前一步,提着他随手丢回他手下人堆里。
第34章 旧识
乌兰迦被一群侍从扶住, 这半大少年很是机灵,并没有再扑上来。
他提着一条瘸腿晃晃悠悠站稳了看着林熠:“小蜜糖, 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林熠被他噎得想揍人, 抱着手臂冷冷道:“什么心肝月亮小蜜糖?再胡说八道我把你那条腿也打折!”
林小侯爷不吃这一套,萧桓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乌兰迦的手下听了林熠的话, 立即护着小王子, 作出一副要跟林熠拼命的架势, 太守孟得安慌忙上前拦在中间。
“别冲动都别冲动, 小侯爷,乌兰迦王子说他从前见过您, 提起您那是很想念的,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眼看萧桓的神色冷下去, 孟得安立即制止又要开口的乌兰迦:“小王子殿下, 咱们燕国的人说话讲究一个含蓄, 您还是换个称呼罢, 莫要……那么肉麻。”
乌兰迦捂着心口, 一头褐色卷发晃了晃, 对林熠道:“公子,咱们是见过的,你和你父亲救过我,那时候咱们都还年轻。”
林熠:“小屁孩儿……咱们现在也很年轻!”
这小王子汉话表面上流利,实际还是有些问题的, 林熠也就不跟他计较什么小蜜糖了。
他仔细端详乌兰迦, 总算从记忆里刨出来点影子。
那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 林斯鸿带他到定远军驻地一带去玩,在荒地里捡到一个七八岁的小毛团,一头卷卷的浅褐发,再迟一点就得被狼叼走了。
他们把小孩儿交给定远军的人安顿,就没再管,原来那就是月氏国小王子。
乌兰迦的记性倒是很好,时隔几年还记得林熠,更是一眼认出了林熠。
“他那时候丁点儿大,跟我家贺西横差不多。”林熠低声跟萧桓说。
林熠回想起那个满脸泥灰的小乖娃娃,又看看眼前这个长得可爱但说话不怎么着调的小家伙,勉强把他们对上了号。
孟得安松了口气:“好,好啊,都是缘分。”
几人到厅内落座,乌兰迦屏退了手下,林熠奇怪道:”你好歹也是个王子,怎么从小到大不是在野地里等着喂狼,就是被劫匪打断腿?你父皇知道他有你这么个儿子么?”
“从前那次,是我偷偷跟着商队跑了出来,半路走丢了。”乌兰迦有点委屈,“我父皇有十二个儿子,自然不能天天管着我,但他心里有数。”
“是么,你确定你还在那十二个里头?”林熠摇摇头。
乌兰迦:“……”
“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林熠问他。
“当然是来玩。”
“那群人是你的侍卫?”林熠指了指外面,“你腿都断了,他们怎么毫发无损?”
“出事的时候我落单了。”乌兰迦的每根卷发都有点忧伤,“本命年,有点倒霉。”
林熠:“……你们月氏人还讲究本命年?”
孟得安顿感同病相怜,掏出一张干净的红帕子送给乌兰迦:“殿下,本命年用这个。”
萧桓瞥了一眼院子外人高马大的月氏侍卫,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的手下有问题?”
乌兰迦顿了顿,有点蔫,神情认真下来:“我不确定,那天事发突然,回想起来很混乱。”
林熠思索片刻,明白怎么回事:“你担心你的人里有内奸,就赖在太守府里了。”
乌兰迦一脸心痛:“赖什么赖,你嘴巴怎么这么毒?从前救我的时候你很温柔的。”
林熠莫名其妙:“从前救你的时候你也没这么欠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