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鸾(273)
他走出客栈外去外瞧了一眼,大街上已不复之前热闹,商铺大多门户紧闭,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谢时故回头示意跟出来的时微:“我们走吧。”
时微:“城门关了……”
谢时故:“城门而已,挡不住我,走吧。”
话音刚落,街尾有人急慌慌地高喊着“西街死人了,是鼠疫,是鼠疫啊”,一路跑来。
大街上的人一哄而散,客栈掌柜跑堂的各个神色大变,当即就要关门,谢时故拉住时微:“现在走。”
时微顿住脚步,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在谢时故不解看过来时,颤声道:“哥,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这些人……”
第179章 小牡丹的前世(四)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会生鼠疫?我们还有活路吗?”
“若是不小心染上了,府官会不会把我们全杀了?”
“闭嘴,别说了。”
几句议论之后,客栈将要关门,掌柜最后问了一句谢时故二人要否留下来,见他们不给反应,咬咬牙,将他俩关在了门外。
时微仍拉着谢时故的手,哀求看着他。
谢时故与他掌心相贴,温和了声音,安抚他:“放轻松。”
时微紧绷起的身体骤松下,但不肯放弃:“哥,你有没办法救他们?”
谢时故问他:“为何要救?这里没有你的亲人朋友,你从前在这里以乞讨为生,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过得并不好,何必以德报怨?”
“不、不是,”时微焦急道,“我知道鼠疫有多可怕,我小时候也碰到过,家乡发生鼠疫,我爹娘带着我逃难,后来我们走散了,我才会因此变成乞儿,我在这里长大,虽然碰到过对我不好的恶人,但也有很多帮过我的人,靠着他们的施舍,我才能平安无事活到今天,我娘说过,冬天的鼠疫才是最可怕的,若是没有人救他们,他们都会死,都会死的……”
时微情绪有些激动,谢时故轻握了握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他开了识听,入耳皆是惊惧喊声和哭声,这座城池就要乱了。沉目听了片刻,谢时故掐诀推演,神色渐冷。
时微看着他的神情,心思百转,终于冷静下来,他方才过于失态了。
松开手,他与谢时故道歉:“我不是逼迫你,哥你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能救便顺手救了,救不了……救不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可以救,”谢时故道,“若是你想救他们,那便救吧,当是为你积福。”
时微颤声问:“可以救吗?”
谢时故:“嗯,放心。”
他重新敲开了客栈的门,门内之人本不想让他们再进来,谢时故送出一指灵力,灵光在堂中乍闪,丝丝缕缕的黑气随之升起,很快又消弭于无形。
掌柜和跑堂的惊愕看着这一幕,腿软跪在了地上。
谢时故没理他们,带着时微上楼回屋,重新设下结界,叮嘱他:“你在这里待着等我,别出门,我去去就来。”语希圕兌。
时微拉住他的手,问他:“方才,那是什么?”
谢时故:“厄气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时微:“是这客栈里也会生鼠疫吗?”
“本来是会的,这里厄气不算少,除去了便没事了,别想太多。”谢时故道。
安抚了时微,他再次叮嘱人别出门,独自离开了客栈,
谢时故去的是当地的府衙,这里也早就乱了,府官在呵斥属下去将已经染病的人全部扔出城,属下推三阻四,谁都不想去沾这个手。
谢时故冷脸站在衙堂之外,听他们吵成一团,半日才有人发现他,大声呵问他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谢时故懒得多说,扔了一袋灵药给那位又气又慌、骂红了脸的府官。
“这里面一共有三种药,红色那种城中每口井中投入一粒,内湖和护城河各二十粒,派人看守着,等四个时辰,再让人去取水用,绿色的给已经染上疫病之人以水送服,连续三日,将他们集中隔离治疗,彻底好转之前不许接触外边人,白色粉末状的撒在城中各处,腌臜角落和有鼠洞的地方多撒些,死鼠清理干净彻底焚烧,这些药足够你们和治下的各县各村用,若能做到,半月之内就能彻底控制住这场鼠疫。”
谢时故话说完转身便走,府官和一众属下目瞪口呆,如听天方夜谭,待谢时故离开回神派人去追时,却已不见他踪影。
见到谢时故回来,时微悬着的心方才落下。
“没事了,”谢时故摸了一把他面无血色的脸,“顾好你自己,别总是记挂别人,放心,只要那些当官的愿意按我说的去做,死不了几个人。”
前提是,那些人肯信他说的,且能做到他说的。
时微:“……谢谢。”
“你帮别人与我说谢谢?”谢时故提醒他,“我与你才是一边的,不必说这些,我不喜欢听。”
时微听话点头:“好,我以后不说了。”
谢时故看着他,免不得有些烦躁,时微好不容易被他养得面色红润了些,如今这样担惊受怕,又要不好了。
他宁愿他的时微不要这么心善,毕竟做好人未必就会有好报。
但在时微面前,他说不出这些打击人的话,既然时微要他做这些,他做就是。
闲事管到底,他们便暂时留在了这客栈里,谢时故那日露了一手,客栈众人心知他是有真本事的,将他奉为上宾,掌柜的每日亲自给他们送来膳食,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顺便告诉他们外头的消息。
连着三日,城中鼠疫并未有丝毫好转之相,每日都有数百人死去,且一日比一日多,城中富商趁机哄抬物价,搜刮民脂民膏,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顾不暇,躲在家中压根不管百姓死活。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不好了……”
掌柜一声叹,岂止是不好,只怕事态继续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谢时故再次出门了一趟,神识全开,城中每一处角落都尽收眼底。
那些官员并非不信他的话,他们信了,但药都留给了自己用,富商能高价从他们手里收到药,普通百姓却只能等死。
谢时故停步在一座修建得颇气派的宅邸外,抬目望向门匾上的字。
时微从前做工的钱员外家就是这里,哄抬物价的富商也有这钱家一份。
宅门之内依旧歌舞升平,外头的乱象似未影响他们分毫。
这里有诬陷时微偷窃的恶徒,有明知时微没错但冷眼旁观之人,有不分青红皂白视时微命如草芥的上位者,这些人通通不值得救。
谢时故掐诀施法,仅仅两息,面前这座宅院上方的厄气比先前更浓郁了数倍,钱家人从官府手中换到的药全部失效。
做完这些,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身而去。
回到客栈,时微抱着茶杯正在发呆,见到谢时故回来立刻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时故走上前,接过他手中已冷透彻了的茶杯,帮他换了一杯热茶。
时微松了一口气:“外头怎么样了?”
谢时故嗤道:“不怎么样,那些官老爷果然没按我说的做,只想保自己的命,照这么下去,最后鼠疫必然控制不住,这里的人都得死。”
时微:“……那怎么办?”
谢时故:“再看看吧。”
之后几日,死的人果然越来越多,趁机烧杀抢掠的也不在少数,城中已彻底大乱,不单是这座府城,鼠疫已波及周边数县和治下村落,还有不断向外扩散的趋势。
掌柜的整日唉声叹气,这日清早时,又给他们带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城中最大的富户钱员外家中人全都染上了鼠疫,一夜间阖家尽丧,城中官员包括府官在内,已连夜弃城出逃了,走之前还以巨石堵住了城门,不打算让城中人其他人出去。
天才刚亮,消息还未传开,但不用到晌午,就会人尽皆知。
“这些官老爷们,是当真不把小的们当人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