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罗场里搞事业(97)
灵殊子作揖:“请少宫主吩咐。”
柳梦寒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 而是对另外还跟在他们后头的长老说:“去准备开启大阵。”等人领命而去后,方才道:“时间差不多,他该回一趟界心了, 去会一会他。”
“是,少宫主。”灵殊子应诺完,见柳梦寒往云顶金宫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忍不住问:“您不和宫主商量下吗,宫主他……”
青年的目光淡淡扫来, 灵殊子张了张嘴,话音截然而止。明明少宫主的修为尚不足以制衡他,可现在, 却令他额冒冷汗,跟背着座大山般,被压得透不过气。
半晌,青衫青年道:“做好你该做的。”
灵殊子不敢再胡乱开口, 颌骨僵硬地张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直到柳梦寒的身影在崇山峻岭间消失,他的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那刺入骨髓的冰冷, 能将他奔涌的真元都凝固, 太可怕了。
灵殊子长叹一声, 少宫主,已经不是原来的少宫主了。
宫主先前如此相逼, 也不知最后这步棋下的,对是不对。
而另一头,再次现身已立在雪山之巅的柳梦寒乘风而起,遥立虚空。烈烈罡风鼓动青袍,如仙人临九霄。
黑色的‘恶力’在他指尖凝聚, 其力量竟远胜昔日柳家老祖对战扶摇时,所展现出来的威势。而后,那团恶力膨胀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径足有数十米时,“嘭”的爆开,分成大大小小无数缕,散向四面八方。
乌光映衬清俊出尘的面容,透出股诡异的不和谐感。
稍早前。
神魂双修结束后,方轻鸿便一直陷在入定的状态里。扶摇闷不吭声守在一边,为人护法。他似乎很习惯这种沉默的陪伴,在过往更漫长的等待里,那怀抱着期待的孤独,与所求之人心属他人的疼痛,曾交替着贯穿了他漫长的生命线。
比起过往情绪无处可安放的无措,如今的平淡已是他强求来的,再好不过的结果。
方轻鸿不知道的是,那三十年里,扶摇每从涅槃巢回来后,都要来他闭关的洞府站好久,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眼角眉梢,都像在看最后一眼般珍惜。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留下过深的痕迹。相遇有多快乐,别离就会有多痛彻心扉。
方轻鸿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自己的生命却快走到尽头了。
他不能让他往后余生,都陷入在更深的情感旋涡里。
这是扶摇从下定决心,换来这一场与天道的豪赌起,便做好的觉悟。方轻鸿不需要明白,最好也永远都不用明白。
然而世间任何喜乐,都是有限的。
很快,绛紫通过法阵跑来,提醒他半月之期将至,该回涅槃巢接受净化了。
“主上若再滞留人间,您体内失控的诅咒就有可能……感染接触您的人。”见自家主上的目光仍流连在青年身上,绛紫不得不下狠心,提醒他问题的严重性。
方轻鸿染上诅咒,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扶摇的目光从青年身上移开,刚站起来,外界陡生的异变就让他变了脸色。绛紫也察觉到了,翎羽倒竖,浑身剑拔弩张:“出现了。”
一人一鸟疾速掠出山洞,在天光乍破,本该生机勃勃的一日之初,闻到了隐伏于下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恶臭。
而世界在他们眼中,也和旁人所见截然不同。视野内尽是黑色的波纹,蔓延开来的‘恶力’层层漾开,侵袭过每寸土地,悄无声息地附着在花草树木,人们的后背上。
“怎么会……!”绛紫惊叫:“竟有如此多源头?是爆发了诅咒潮吗?”
扶摇神色严峻,恶力正以一个个点为圆心,朝外界辐射开来,而有些密集的地方,已经出现重叠的现象。
“啪。”
扶摇的肩突然被拍了下。
“怎么了?”方轻鸿站到他身旁,看向一边的鸑鷟,诧道:“咦,绛紫什么时候来的?”
鸑鷟刚刚一门心思都在诅咒上,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便道:“云鸿真君。”
方轻鸿眨眨眼:“原来你会说话啊,那当初我问你时,怎么不开口?”
这个……
绛紫不由望向扶摇,方轻鸿看穿了它的局促,善解人意地说:“好啦好啦,我也没责怪你的意思,你也要听你主人的话嘛。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账我会找他算的。”临末还撸了把它的羽毛。
绛紫看看扶摇,再看看他,欲言又止。
男人低声道:“你先回去。”
绛紫点点头,对方轻鸿说了句:“恭喜真君晋升出窍。”便通过扶摇为它打开的通道,飞回了秘境。
方轻鸿踮起脚,越过男人的肩膀,朝内张望了眼,问:“出什么事了吗,让绛紫特地来寻你?”
扶摇:“嗯,要走了。”
“啊——你才来几天啊。”方轻鸿沮丧地说:“这回你又要去哪里?”
扶摇犹豫了下,“上次的事出了点意外,去收尾。”
方轻鸿:“哦,好吧。”
“也许,”扶摇停顿片刻,继道:“不能像之前那样快的回来了。”
方轻鸿忍不住追问:“那要多久?”
扶摇:“不知。”
方轻鸿抬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扶摇出人意料的平静,只是这平静里,竟隐隐透出一股决绝的意味。
仿佛他不是去解决后患,而是慨然赴死。
方轻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我能帮上忙吗?”
扶摇:“你若跟我走,便没精力再管剑宗的摊子。”
青年偃旗息鼓,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去。男人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将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攥在掌心:“慧能死了。”
方轻鸿一震,当即问:“什么时候?!”
扶摇:“在你入定时,道衡前脚从慧能厢房出来,后脚他便死在了房内。”
方轻鸿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我们的目的暴露了。”
可是怎么暴露的?明明魔修布置在道衡身上的手段,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呀……难道不是魔修?
扶摇:“明日慧能法事,你剑宗之主欲一人独往。”
说话间,天边的劫云逐渐汇聚过来,凝结在方轻鸿头顶。扶摇趁此机会,松开方轻鸿的手,而后者碍于渡劫,只能任由他飘远。
在第一道雷打下来时,方轻鸿对半空的扶摇大声道:“我挺讨厌这种原地等待,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
他一剑挥开落下的第二道天雷:“也很少想这些,不管你信不信,在此之前,我的确是个连烦恼都很少的人。每天过着只要想,便去做的简单生活。”
扶摇:“胡闹,专心应对天劫!”
方轻鸿看着他,目光里透出一股倔劲:“那就等我渡完劫,不要总说一半就走。”
扶摇眼神动摇,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方轻鸿的神情柔软下来,“至少,你也该给我一个承诺吧,所以等等我,好吗?”
扶摇慢慢合拢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半柱香后,方轻鸿晋升出窍期的雷劫终于停下。劫云散尽时,又恢复了旭日初升前,万物复苏的灵气。白鹤展翅高飞,天地间回荡着它们清越的啼鸣。
“我,”扶摇顿了顿,目光眺望向远方:“我的母亲,我母亲的族人,都横死在生灵膨胀的欲求下。洪荒部落依靠血脉传承祖辈的记忆、经验、神通,我的记忆里,是他们对我族剥皮抽筋时扭曲的面容,和族人失去伴侣后泣血的悲鸣。而天道!”
他悄悄握紧拳头,吐出几个字眼:“从未给予他们分毫惩罚。”
“我曾经满心仇恨,更怀着对天道不公的不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沉湎、自甘堕落。可我们的部族,是天道仁德的象征,如若背离,便将遭到天道的厌弃——这更令我恼恨,为何那些肆意践踏生灵性命的人可以不尝苦果,继续按照他的命定轨迹走?而我们却要忍耐,在漫长的苦痛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