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gl](15)
草灰慢慢排列成六条细细的横杠,书房外一阵小风吹来,平行的六道灰中央便被吹去了一抹,让它看上去像是六道虚线。
坤卦。
主方力量较弱,最好以不变应万变,等待最好时机的到来,因为力量暂时弱于客方。
在谢曜灵肩上趴着的小纸人“咿呀”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地面那道占卜的结果,然后惊吓般的长大了嘴:“呀?”
自己主人的力量弱于对方?
谢曜灵借着它的视野,见到那卦象结果,神情依然是云淡风轻——
这一卦,是她替对手算的。
感知到她的回答,那小人儿大大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替谢曜灵的对手默哀了几秒钟。
……
龙城大型夜总会,“蓬莱客”顶楼某间房内。
厚重的窗帘半遮着窗外的光,一只尾螯翘起的大红蝎子从窗帘下方滴溜溜走过,让窗帘扬起一道轻轻的暗红色浪花。
那红蝎子从沙发底下穿过,径直来到一只空悬的纤细脚踝前,翘起的尾针微微发着寒光。
它跟前踝骨旁有一片柔软的苍白皮肤,细血管的青紫颜色一清二楚,只是上头恰好也纹了一只小蝎子,指甲盖大的红色,将它的威风尽皆磨灭了。
它有些不高兴地轻轻晃了一下尾巴,下一刻那尾针便作势朝那脚踝刺去——
“嘶……”
抽气声从沙发上传来,一只苍白到几乎能看清骨骼形状的手从上面伸出,将那只捣蛋扰人梦的小家伙捞了起来。
分明是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却因为唇瓣淡白,见不到半点血色,令她凭添几分病态的娇弱感,乌黑的长发尤其衬出她贫血似的气色。
此刻她正一手抓着捣乱失败的赤蝎,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踝,原来那一下轻微的刺痛连表层的皮肤都没刺破,仿佛只是对方心血来潮唬自己一下。
她‘噗嗤’一声,握着那小家伙凑到近前,声线里拈着一丝喑哑:
“你是不是想被我炖了?嗯?”
那小东西仍然在她的指间挣扎,作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甚至对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大钳子,示意她‘来战’!
女人哼笑一声,将它往自己的腿上一放,伸出指头去点了点它不安分的硬壳脑袋:
“别急,你想打架的对象,马上就要来了。”
……
同一时刻。
被她惦记着的谢曜灵在书房听见客厅的动静,起身往外走去。
努力将地上的草木灰拢起来抱到垃圾篓里的小纸人见状,张嘴用力吸了一肚子气,差点将自己的纸皮肚撑破。
然后它对地上剩下的灰使劲吹了一口:
“呼——”
虽然灰散的到处都是,但是可以骗骗瞎子,假装都收拾干净了。
然而谢曜灵虽然走到了书房门口,视野却依然跟着小纸人的方向走,此刻更是眼睁睁看到自己书房地面四散的草灰。
谢曜灵:“……”
她在思考自己昨晚为什么要把这些捣蛋鬼给捏出来。
还没等她教那小纸片做人,耳朵就捕捉到客厅的动静,听见来客惊魂未定的大嗓门:
“呜哇!我亲爱的棠棠!快让我抱一下压压惊!”
沈棠的腿软后遗症还没痊愈,只能让她抱了个结实。
“哇我三观受到了打击,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经历了什么——”
钱熹抱着自己好友正想哭诉生活的不容易,听见斜里传来淡淡的一句:
“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她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当然没有!”
钱熹说话间,循声望去,正看到站在书房门口立着的那道笔挺的身影,手中依然握着那支白玉手杖。
明明对方眼眸被一方雪绸所挡,却让钱熹觉得自己仿佛接收到了“死亡凝视”般的目光。
谢曜灵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复又接道:
“那说明你最近——要么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要么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钱熹愣了一下。
就在这抱着沈棠怔愣的空隙里,她听见了谢曜灵发自内心的灵魂拷问:
“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钱熹:“……”这真是个好问题。
沈棠:“……”这他妈就非常尴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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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钱熹尴尬地恨不得原地踹出条缝儿钻进去。
沈棠抬手摸了摸鼻子,硬生生被问出了一种当着自己的对象偷情的即视感,可她和谢曜灵这证领的像形婚似的,空气里那股子山西老陈醋的味道究竟打哪儿飘来的?
坐在谢曜灵肩头的那片纸人小声起哄道:“哇哦~”
谢曜灵恍若未闻,在沈棠思索未果,低头拿手机约火锅外卖的时候,她又一次开口问道:
“那天在局子里,你确认过包里没有任何东西丢失,是这样吗?”
钱熹勾着挎包上的眼镜镜腿,拧了拧眉头,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东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手机、钱包、身份证、粉饼、口红……
一样都没少。
她甚至还把这个过程念叨了出来。
沈棠站在旁边对比外卖平台上各家店的手工牛肉丸味道,脑子却不自觉地跟着旁边碎碎念的声音走,直到钱熹话音落下,她顺嘴多问了一句:
“你不是还放了个什么美容胶囊吗?”
说话间,她眼眸朝好友的方向弯了弯,甚至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挨了挨对方,举止间是再熟稔不过的亲昵。
眼眸似是夏日盛着日光的粼粼湖面,任笑意在里头漾开。
谢曜灵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们俩的对话,偏偏肩上的那个小纸人‘咿呀’一声,作出一个挽袖子的动作,仿佛想冲上去夹在她俩中间充当友谊的千瓦大灯泡。
钱熹被她这么一提醒,“啊”了一声,双手一拍:
“对哦——”
随后又极快地反转道:
“可是那也不是我的东西。”
沈棠深觉此屁有理,点了点头,将手机往她那儿一塞,习惯性地问道:“你看看午饭想吃哪家。”
之后她才去看谢曜灵。
然而当目光落在那道站在书房门口的身影时,对方站在那儿的姿态却仿佛被她们俩隔绝在了世界外,令沈棠心底无端端涌上丁点儿微妙的愧疚之意。
用手背轻轻蹭了下鼻子,她在沉默中看了看谢曜灵眼眸处的那片白绸,尔后随手拈来刚才那个未完的话题:
“对了,她的包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刚才说的美容胶囊是什么?”
结果谢曜灵也选择在此刻开口,声音和她的疑惑一并响起。
两道不同的声线在同一时间亮起,又在某一刻共同收音,让正在拿着手机看火锅外卖的钱熹不自觉地抬眸,视线在这对奇妙的新婚妇妇间转了一圈。
沈棠怔愣了一下,差点没听清谢曜灵的问题。
再开口时回答里带了些犹豫,只是这回谢曜灵却没打算插话:
“就是圈子里最近有点小火的一家美容医院,里面的产品功效听说很神奇,短短时间就能达到堪比动过刀的整容效果——但我也没去体验过,所以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吹的。”
钱熹听到这个话题,想起昨天从公司离开时跟夏雨擦身而过的画面:
尽管那时候对方的围巾将脸几乎遮了一半,然而那雪白到几乎没有任何色号的粉底能修饰的皮肤依然让她在惊鸿一瞥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到脸颊处的那方莹白肌肤,钱熹指尖滑动屏幕的动作停了一下,下意识地接道:
“也许……是真的?那店就在老解放路西街那边,要不我们下次再去看看?”
沈棠转头看着好友,恰逢此时,谢曜灵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等价交换。”
钱熹眼前不断闪过夏雨经过她的画面,见证过事实的心底已经有些动摇,却被谢曜灵清冷的话语拉回了思绪,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等价交换?”
谢曜灵脖颈稍动了动,分明是一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能正正好地面向钱熹,开口的语气有了些意味深长的提醒之意:
“红颜薄命。”
想要盛世的容颜,也得有那个命来消受才行。
话音落下,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
夏雨知道自己这个月的“脱胎换骨”已经让多少同行暗自生妒,然而她内心却远没有自己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得意。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都会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那平凡的容颜让她在熟睡中陡然惊醒,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冲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美貌的脸蛋,轻轻地用手指摸着自己没有丁点儿皱纹,嫩滑如鸡蛋的皮肤,感受这样的容颜在自己身上停驻的愉悦感。
与镜子里那张令人惊异的脸庞对视着,一点点绽开笑意。
仿佛一株在深夜中摇曳的罂-粟。
尽管不知何时就会失去美貌的惶恐令她的睡眠质量渐渐下降,常常睡不到凌晨两点就醒来,在卧室里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独坐一宿,但是夏雨并未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毕竟这样的亢奋也完全不影响她工作时的发挥。
于是她变本加厉地改了卧室的装修,天花板、衣柜、衣帽镜……能装镜子的地方她一面都没落下,连枕头底下都塞着一面镜子,以便她能随时随地摸到它们,尽情欣赏自己这绝世美颜。
回到家中休息的时刻是最让她放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