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gl](12)
在沈棠看不见的角落里,谢曜灵折好的那四五个小纸人原本平平地躺在床上,在这个指令之后仿佛瞬间有了精气神,一骨碌排排立了起来,各个迈着小短腿走到床沿边,跳山山一样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床底有个双手抱着床腿,断了下半身、七窍淌着黑血的女人朝着纸人的方向缓缓转过头来——
“咚!”、“啪!”、“啊!”的声响从床底传出。
沈棠隔着黑暗和谢曜灵对视,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客厅里传出“又来电了”的乐声,而之前沈棠进房间前习惯性拍下的电灯开关也接触良好,下一刻——
主卧内灯光骤然大亮。
谢曜灵不为所动,沈棠却不得不抬手挡了挡眼睛,嘴里吐出一句:“哎呀妈呀,要瞎……”
闭上眼都还有光晕在眼皮子上晃动,半天才消下去。
等她放下手之后,正见到床底有一团巨大的黑色轮子般缓缓滚出。
依稀能听见几声细碎的稚嫩童音,发出轻微的“嘿咻”、“嘿咻”声。
沈棠遍寻半晌,趴在床沿边,终于见到了那黑影旁边还黏着几个小小的纸片人,正蚂蚁搬食一样地推着那团黑影朝窗边而去。
其中一个正背靠那团黑影,用两只小短腿抵着地板,努力地蹬着,将这团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往后推。
它一抬头,正对上床沿边沈棠的目光,发出害羞的一声娇咛:
“呀!”
沈棠指了指那些纸片人,回头看那个正倚着床头闭目养神的人:
“这些纸片人是你的杰作?你也太可爱了吧!”
谢曜灵喉咙动了动,被沈棠口中的‘可爱’二字所惊,半天只能吐出一句:
“睡觉了。”
沈棠回过头继续盯着那团纸片人看,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兀自盯着那几个小人儿看:
“你先睡,反正灯开着也不影响你。”
谢曜灵懒得管她了,独自躺下休息。
……
近在咫尺的耳边传来几声指甲刮着木头的声音,尖锐得刺耳,那节奏却又带着几分绝望的急切,令人毫不怀疑再如此下去,那人的指甲定会断裂。
谢曜灵躺在硬硬的木板上,被咯的生疼,周遭却狭窄得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她能感觉到有个重量正覆着她,随着指甲刮着木头的声音一并响起的是对方的呼吸,凌乱铺洒在自己的脸上。
令她不自觉地偏了偏头。
却什么都看不见。
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心口一片疼痛,牵扯得嗓子都似乎失去了话语功能,用尽力气却吐不出半个字。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这样下去不行,她会死,会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谢曜灵无端端跟着那声音一块儿紧张了起来,却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回事,完全感受不到四肢的力量,好像自己变成了个四方大铁块似的。
正当时,她感觉到一只有些热、又柔软的手落在自己的脸上。
之后又是细细碎碎的亲吻,落在她的额间,并着沙哑的声音响起,里头带了绝望和怜惜:
“你醒一醒吧……”
那声音如此哀求道。
然而过了几秒,却又陡然变化:
“不,你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那话音落下之后,一阵极致的窒息感传来,谢曜灵只觉心脏忽地被一只手掌用力抓住,疼得她霎时间睁开了眼睛。
呼吸声、指甲抓挠声、说话声……尽皆从她的世界里离开。
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
心慌感却没半分消退,她独自坐了一会儿之后,招了招手,唤来一只纸片人,那小人儿乖巧地平躺在她腿上。
谢曜灵抬手将右手食指放到唇边,下一刻噬破指尖,很快便有一滴血从那口子里渗出来。
她伸直手指,膝上小纸人的正上方挤了挤,两滴血一前一后地滴落在纸人的脸上——只是由于主人家看不见的缘故,那血珠的位置在脸上一上一下,活像是俩眼珠子长得分了家。
小纸人半点不介意,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叉了个腰。
仿佛像是在跟周遭同伴炫耀:
看,我有眼睛了!
谢曜灵借了那纸人的通灵能力,分明是阖着眼皮,却能看见隐约的光亮。
她转过头慢慢朝旁边看去,见到在床的那头熟睡的沈棠,一只小纸人正苦恼地站在她手臂上,努力拽着被她踹下去的被子往上拉,大功告成之后,虚脱一样地坐在沈棠的枕头边,抬起纸片手那个小角,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
这是谢曜灵第一次看到沈棠的模样。
五官生的格外妖冶,造物主给她的每一道线条都比照着勾人的弧度绘出,仿佛妖孽成了精,难怪昨晚敢在她跟前自恋成疾。
谢曜灵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似乎想记住沈棠眉目的弧度,明明隔了些距离,却仔细到想将人脸上那细微的绒毛都想数清似的。
坐在沈棠旁边的小纸人似乎感应到了谢曜灵的心思。
它的小脑袋往旁边挪了挪,却被沈棠近距离的模样给惊艳到,发出一声细细的惊叹:
“呀!”
它害羞地举起两个小角,挡住了自己的脸,作出害羞状。
紧接着放下了手,脑袋往旁边的沈棠脸上贴去,还自顾自配了一声音:
“啵唧。”
谢曜灵:“……”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头上有一顶帽子凭空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曜灵:我老婆,被我折的纸片占了便宜,我该怎么办?急求。
*
祝大家食用愉快!
今天的我还是要出门浪,找个时间来补票票感谢!
第11章 011
沈棠醒来之后,睁眼时感觉眼眸被什么东西糊了一下,有些朦胧。
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揭,拿远了才看清,原来是谢曜灵昨天折好的一个纸片人。
瞧了半夜的小纸人儿此刻仿佛受到什么巨大打击似的,魂儿都吐出来了,整张纸软趴趴地、半死不活任她捏在手上。
沈棠脸色突变,双腿一蹬惊坐起,大喊一声:
“不好!”
肯定是家里来了个比昨晚更厉害的鬼,才让她的小可爱变成了这副模样!
结果甫一坐起,迎面便与靠坐在床头的谢曜灵,以及她肩上那俩眼珠子极为不对称的纸人无声对上。
似乎察觉到了沈棠的目光,那小人儿的俩眼珠子血色更红了些。
沈棠:“……”
明明是大白天,她差点被谢曜灵这副坟前默哀的尊荣、以及肩头纸人的无声凝视吓得叫妈妈。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大早上对上这么双血眼更渗人,还是昨天半夜对上床底那团黑雾更恐怖。
手机上的来电终于摆脱了‘静音’的设定,扯着嗓子嚎出了它每次必唱的曲目:
“你的唇齿眼眉,与我如双生般相配,任那流言蜚语——”
“喂?”沈棠从原先那头的枕下摸出手机,见到打来的人是钱熹,还有些疑惑没通告的对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她一怔:
“……棠棠!”
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更重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就在沈棠沉睡着的这段时间内,钱熹遭遇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沈棠的注意力瞬间就从谢曜灵那边挪开,紧跟着变了脸色,追问道: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钱熹彼时正站在路边新开门的超市前,下过雨的城市头顶那团云还不舍得离开,日头废了老鼻子劲,才堪堪见缝插针似的落下几道光柱照在这座城里,钱熹此刻就沐浴在其中一道金光中。
正正好,将超市刚开锁的大门挡了个十成十。
让路过的清洁工阿姨用打量神经病的视线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迫于素质要求,未将自己肚子里那些话慰问出口。
钱熹并不搭理旁人的目光,在日光普渡下荡涤自己昨晚受惊的小心脏。
直到感觉内心稍稍安定些,喉头动了半晌,才组织起语言说起昨晚的事情:
“棠棠,你说……这世界上有鬼吗?”
沈棠听见她的问题,呼吸声在手机那头顿了一拍。
但钱熹却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经历倒了出来,语调时而抑制不住地上扬,嗓音跟着变尖锐:
“鬼打墙,我奶奶在我小时候说过,走夜路容易遇到鬼打墙,我他妈二十多年没遇见过这种邪门事,偏偏昨晚我上楼梯的时候……”
钱熹住的是个外形看上去挺有年代感的小区,安保还不错,但是里头并未搭电梯,总共七层楼高的小区,上楼顶多是五分钟的事儿。
“我不是住三楼吗?二楼那间202 的门牌,我每次上楼路过都会瞄了一眼,昨晚也是,瞄完以后继续上楼梯,结果转角一抬头,还他妈是202,我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记错了……”
钱熹的声线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以至于她说到一半不得不停下,让沈棠在另一头清晰地听见了一道咽口水的‘咕咚’声。
“可是我不停地往上走,不停地走,看见的门牌一直都是202!”
钱熹至今仍记得,当时鬼使神差之下,她在楼梯扶手的那道缝隙里探头往上看时——
在第不知多少层的地方,有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隔着那楼梯扶手的空隙瞧她,眼白上密布着蛛网般的血丝。
钱熹无从得知,在她慌不择路上楼的时候,黑暗里那道视线注视了她多久。
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那颗眼珠子还转了转。
吓得钱熹当场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