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后(179)
昌平侯没想到她会这么“狠”,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又觉得欣慰,“不愧是我顾家的女儿,你既然心里都有了主意,那我也就放心了。”
顾夕照笑了一下,“父亲只管放心就是,女儿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昌平侯憋了几天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想了想又道:“我老了,实在等不了几年,要实在不行,先以假乱真再说?”
顾夕照手指微微攥了攥,“父亲的以假乱真是指?”
“你先假孕,生下了皇嗣再说。”
“中宫有喜是大事,这怕是……”顾夕照一脸为难,须臾又看向昌平侯,“还是父亲另有计划?”
“这事临时起意,倒还要好好合计一下,倒也不急在一时,我给你兄长飞鸽传信看看。”昌平侯说到此处,顿了顿,盯着顾夕照看了片刻,才继续道:“这些年来,西皖贼心不死,始终惦记我们丰饶的土地,更是企图把那塔拉公主嫁给你兄长,与我顾家结盟。”
顾夕照故作惊讶,“竟还有这等事?那父亲既然知晓他们贼心不死,更不应该……”
“西皖豢养的马匹十分精良,若到时强攻,少不得和他们合作。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与虎谋皮。”
顾夕照心中微微发颤,重重地在手心掐了掐,“但父亲说得也没错,皇上当年上位时虽无权无势,但如今也算笼络了人心,父亲若是强攻,仅凭您的十万顾家军怕仍是难以抗衡的。”
“那是我们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强来。这些年来,萧家一直隐姓埋名,到了如今才暗中布下了这些势力,只能成功。”
顾夕照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隔了片刻,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了昌平侯,“父亲,除却西北的十万大军,在朝中,我们可还有人?”
昌平侯看了她一眼,顾夕照快速道:“我同意了纳妃,皇上如今对我又还有几分情意,眼下怕是有几分愧疚的,趁此机会,我还能不动声色地吹吹耳旁风。”
昌平侯垂下眼来,“你说得倒也没错,我萧家布局这么多年,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始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你要是能提拔提拔他们,倒也是一桩好事。”
昌平侯想了想,朝顾夕照报了一连串的名字,末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插在朝中的这些人,除了莫晖望,姜家才是最有助力的,可惜都被明韶公主这个蠢货自作主张给毁了,不得不把姜家推了出去。”
顾夕照沉默了片刻才道:“但姜家的牺牲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朝臣不会把前朝皇室的身份再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昌平侯点了点头,“当时也是考虑到这里,怕明韶公主的暗自再继续查下去,牵连更多,我不得已才从中推了一把,把姜家推了出去。”
顾夕照挑了挑眉,“父亲当机立断。”
昌平侯笑了一下,对于明韶公主一事上,他还是有些得意的,毕竟只折了一个姜家,还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单凭她父亲眼下的自负,顾夕照心中已经有数,不管是强攻还是智取,即便没有她,她父亲也输定了。
为了不引起旁人猜忌,昌平侯夫妻并没在宫中久留,用过午膳后,就离开了宫中。
人一离开,顾夕照就派暗卫去彻查了她父亲所说的那些朝中官员,这一连串的名字中,顾夕照有些耳熟,有些听都没听过,但为了谨慎起见,顾夕照还是让暗卫去查了一番。
今日这番摊开说了之后,顾夕照不敢保证她父亲百分百信任她了,但她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她父亲之所以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并不是完全是因为要当一个有德的帝王,而是强攻并没有完全的胜算。
而一旦失败,萧皇室这么多年的努力皆会付诸东流,这一辈子再没有复兴的可能。
即便如此,昌平侯的底牌也不可小觑,毕竟还有西皖这个变数,一旦昌平侯真与顾家结盟,这形势就怕要翻转了。
在千军万马下,朝中这些文臣的作用并不大,换言之,昌平侯安排在朝中的这些棋子除了用来打草惊蛇,给昌平侯添堵外,无须忌讳,真正要忧心的是西北的顾家军,以及与西皖的暗中结盟。
那日,顾夕照独自一人在后院的凉亭坐了一个下午。知晓的实情越多,她的心就越慌。她想起了赵瑾把檀木令交给她时的对话来。
——你就不怕我哥哥也生异心?
——若是如此,那大昭也许是气数真的尽了。
当时,赵瑾对她父兄百般信任,担心的是丞相蔡隽等人生异心。还好,她当时对小傻子心生怜惜,替她收下了这檀木令。
这世间之事,缘哉?
顾夕照忍不住抬头朝那宫墙外看去,“师兄,你自以为给了小傻子一个太平盛世,只要她不骄奢淫逸,即使庸庸碌碌,这大昭江山也不会垮。如今你看到了吧,太平盛世只是假象,下面内忧外患的波涛汹涌,即使是世人眼中的明君的你,也没有看到。”
太平盛世的功,是你的。
他日一朝国破的罪,是小傻子的。
这个皇帝,小傻子当真是当的委屈。
她心疼。
而在凉亭外,赵三思远远地看着她,婵儿和珠儿在一旁有暗自着急,自打那日帝后当着他们的面闹过一场后,这些日子来,帝后就再没有了从前的蜜里调油,皇后又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再加上小皇帝又同意了纳妃的事,他们这些宫人是真的替自家皇后娘娘急到前头去了。
眼下瞧着人不知在想什么,小皇帝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人回过神来,自然就着急了,婵儿暗自琢磨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皇上,大抵是夫人身子不适,娘娘这才有些心事,奴婢这就去……”
“不要去打扰皇后。”赵三思抬手制止了她,又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皇后这些日子又瘦了,让御膳房多备些养身的膳食,好生补一补。”
婵儿和珠儿对视一眼,忙应承下来,“是。娘娘若是知晓皇上这般关心她,定是十分开心的。”
赵三思转过身去,“不要告诉皇后,也不要告诉她朕来过。”
“皇上……”
“你们也不必多礼了,就留在这儿吧。”赵三思抬步朝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往凉亭看了一眼,正好和顾夕照看过来的视线相撞,她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是桃花眼下意识地弯了弯。
她太喜欢皇后了。
所以,看见她,她的眼睛就想笑。
顾夕照身形依旧未动,也朝她笑了一下。
赵三思站了小会,又转过身去,这回大步朝外走了。
皇后不相信她是个厉害的皇帝,但她相信,她的皇后是个厉害的皇后的。
顾夕照远远地目送着赵三思那明黄色的衣摆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也不知那个小傻子在那里站了多久。
婵儿和珠儿不知她们两人暗中眼神交流过了,虽然十分想告诉自家主子,小皇帝来过了的事实,想两人都不敢,在长宁宫,他们主子要他们尽忠的那个人是小皇帝,而不是她。即便她们两个是她的贴身宫女,也仍旧是小皇帝的命令为大。
顾夕照什么也没问,就当对这事不知情。
如此又过了半月,迎来了中秋佳节。
虽然各世家夫人和小姐对去岁皇后娘娘举办的中秋赏月宴记忆犹新,也下定决心往后对皇后的宫宴邀请都要慎重对待,但今岁一收到皇后发的邀请贴,这些世家夫人和小姐还是十分高兴。
因为此回进宫赴皇后的宴,是为了给皇上纳妃的。
皇城里这些世家里,养出来的小姐都是用来做权力的陪衬,皇城贵女能攀的最大高枝,就是皇宫。
这些小姐愿意也好,不愿也罢,她们都挣脱不出来,只有她们被选择的余地,甚少有她们能选择的余地。
都是可怜人。
顾夕照知晓,这些姑娘进了宫,也不过是从世家这座囚笼走进皇宫这座囚笼里,她无意为难这些姑娘。但人这一生,就算不为己,也会为了一个人走一些不得不走的路。
就像那年除夕,那么软怂的小傻子,能为她亲手杀了宫中的嬷嬷,从此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个午夜,会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
顾夕照心中虽早已有了人选,但为了避人耳目,除了林宛晴,还另外预留了七位姑娘。
中秋节过了三日,顾夕照才把这些名额呈给赵三思,恰巧蔡隽也在,她便主动道:“皇上素来信任丞相,今日既然这么巧,不如也留下来共同商议一番。这些世家小姐都是好的,本宫挑花了眼,也不知到底选哪些好,便做主预留了八个名额。”
蔡隽看了赵三思一眼,见她没有开口,便应承了下来,又道:“皇后娘娘的眼光不会差的。”
顾夕照笑了笑,从托盘上拿出了那红色的名额登记册,朝赵三思递了过去,“这些姑娘,臣妾都做好备注了,那日皇上说忙,也没去御花园瞧上一眼,让画师一一画,给您过目,又怕耽误了时间,不过,这些姑娘的模样,臣妾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倒是能说出个一二。”
说着,顾夕照就指着第一个名字道:“这第一位,皇上大约还有些印象的,就是户部侍郎林大人家的小姐林宛晴,先前她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如今时隔近两年不见这位林小姐,模样张开了,倒是更出挑了。第二位便是……”
“皇后不要说了。”她每说一句,赵三思心口上就疼一分,即便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什么,但赵三思还是觉得皇后这般大方地笑着给她纳妃的模样很残忍,对她残忍,对皇后自己也残忍。
顾夕照闻言,立马抿紧了唇,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又笑盈盈道:“那皇上先自个看看。”
赵三思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又把那名额登记册合起来,交给了顾夕照,“这事朕交给皇后来办,要留下哪些人等,都由皇后定夺。”
顾夕照握紧了那名额登记册,隔了小会,才道:“既然皇上都交给臣妾定夺,那臣妾就直说了。这八人臣妾虽都有些欣赏,但最属意的还是林家这个三小姐,还有吏部尚书李晏之李家的侄女李漪漪,另外一位就是是大理寺少卿的妹妹兰香,亦是驻守在东南抗倭的曹将军的外甥女。”
赵三思微微仰头,“嗯,既然皇后属意这三家姑娘,便就留下这三家姑娘。”
顾夕照看向蔡隽,“丞相觉得本宫选的这些人可还好?”
蔡隽忙躬身回答:“娘娘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李家晚辈中,男儿众多,一个个都是天资过人的好儿郎,李漪漪是这一辈中唯一的姑娘家,也甚得李晏之的欢心。兰香是曹将军早逝妹妹的幺女,曹将军对这妹妹的一双儿女素来看重。而这位曹将军怕是在行军作战上唯一能和昌平侯抗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