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后(166)
不过,辜吝这颗吝啬又聪明的脑袋瓜也想到了这一层,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辜吝和孙炎两人在朝堂上这般闹腾了,其他不乐意的朝臣只能暗暗恨上这两人。
小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的俸禄减半,这次的中秋赏月宴当真是吃得昂贵。
经此一事,对于往后宫中的宴席,皇城的这些世家都有些怕了,一个个都在心里暗自琢磨,下回面对小皇帝的盛情相邀要如何拒绝了。
这结果也是顾夕照没有想到的,但对于这份意外之喜,她也乐见其成。
唯一的难题是,她要如何让她父亲相信她,相信她这般做,不是防备她父亲,而真的只是受了她父亲的教诲。
毕竟,她要捐出来的黄金白银,还有二百两黄金,白银五千两,最值钱的珠宝首饰,都还在她父亲手里。皇家下的聘礼,她父亲只拿了其中一半不到的东西做陪嫁,另外补给的陪嫁还有几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收益的铺子。
只是大昭的婚嫁礼,女方的陪嫁,是属于女方的私有财产,若是新娘子不把陪嫁礼单拿给夫家看,除了明面上的那些东西,夫家也不会知道具体的数目,因为还有一部分陪嫁是秘密,其中包括女子的那些贴身衣服和贴身用品,和留给女子做私房钱的那部分陪嫁,都是压在箱底的。
是以,顾夕照才敢在众目睽睽下撒谎。她要逼着她父亲把这些钱财交还给她。
她父亲已经威名远扬了,以他的名义为江南水利之事捐巨款,怕是会让江南百姓歌功颂德,这对小傻子来说,是威胁。
与其如此,还不如这个好人她做了。
那样,世人只会记得,她是小傻子的皇后,不是顾家的女儿。
若她父亲当真是那么忠于小傻子的大忠臣,她相信,他不会在乎的,反倒会为她的知书达礼,慷慨解囊而骄傲、欣慰。
过了中秋后,连着下了几场绵绵雨,天气倒慢慢凉了下来,到了九月初,天气彻底凉爽下来了。
迟迟不见昌平侯主动把剩下的聘礼补上来,顾夕照有些没了耐心,趁着九月初四的天气突变,她称了病。
皇后称病的消息一传出来,还在上朝的赵三思哪还有心情管什么国家大事,当即退了朝,“皇后病了,朕去瞧瞧,有什么事,晚些去御书房议。”
大概是皇后大手一挥为江南百姓豪掷千金的贤良大度深深地印在了这些朝臣的脑海里,以至于面对赵三思这“重后轻国”的做派,朝臣中竟然没有一个觉得不妥。
退朝后,赵三思也不坐步辇了,直接快步去了长宁宫。
“你们一个个是怎么照顾人的?这么多人,照顾皇后一人也照顾不好……”一到长宁宫,赵三思对着行礼的宫人劈头盖脸就骂了过去,边骂边往顾夕照的寝宫去,到了殿外,才息了声,进了寝殿看到顾夕照倚着软垫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又心疼又难受,走过去就去摸她的额头,“我……朕去早朝的时候,皇后都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顾夕照拉下她的手,安慰道:“这天气突变的,有些小病也不足为奇,皇上别担心。对了,今日早朝怎么就散了?”
顾夕照并不是平白无故地称病,虽有些她的打算,但自昨日下午,她就觉得有些头晕了,可能真是受了点天气突变的风寒所致,她故意放任不管,到了今日早上,浑身就有些无力起来,再加上唇瓣干燥,脸色苍白。
“就……”赵三思一开口又怕被她骂,转口道:“今日朝中没什么大事,散朝便散的早了。”
顾夕照点了点头,作势要咳,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用帕子捂了嘴,另一手去推赵三思,低咳了几句,帕子也没拿开,看着一脸紧张兮兮的赵三思,扯了一抹笑,“臣妾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不是什么大病,喝几贴汤药就好了,皇上切莫担心。快些离臣妾远一些,免得把病气过给皇上了。”
“夫妻一体,自然该有难同当的。”
顾夕照又想揍她了,但殿中都是宫人,她只好耐着性子安抚她,“臣妾病了,皇上也跟着病,到时谁照顾皇上?”
赵三思想了想,站开了些,“那朕先不病,照顾你病好。”
顾夕照无奈地点了点头。
赵三思看着她精神不大好,又凑了过去,“太医等会就来了,皇后要不要先睡一觉。”
顾夕照看着她,“那皇上呢……”
等话出了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赶紧道:“臣妾的意思是,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这病不用担心,您……”
不待她说完,赵三思转身朝婵儿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等太医过来了,让他直接过来,朕在这儿陪着皇后说会话。”
等门重新合上,殿中安静下来了,赵三思才看着顾夕照,认真道:“皇后不要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我……”
“我都知道的。”赵三思站的远远的,“我知道生病的难受,知道难受的时候多想要最亲近的人陪着。母妃在的时候,每次生病我就想窝在母妃的怀里不出来。”
顾夕照的眼眶一红,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她到了八九岁的时候,身子骨才慢慢强健起来,四五岁记事起,她大大小小的病就不知道生过多少,那时泡在药桶里一泡就是大半天,泡完之后身体遍布都是粗长的银针。
至于刚出生时那些更久远的记忆,她确实记不得了。
那些能记起的场景,即便如今想起,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那种疼痛,她也还记得,可她并不觉得那是委屈和心酸。那时,她也不会跟师父哭喊着疼。
对比那些,小小的发热和风寒能有什么,可她居然这么没出息的,在小傻子面前掉了眼泪。
“皇后……”她一掉眼泪,赵三思就慌了,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把她抱在怀里,就像她母妃从前安抚生病的她一样,轻拍着人的后背,用哄小孩子的口吻,温柔哄着:“不哭不哭,我们夕夕最勇敢了,病很快就好了……”
听着她哄骗小孩子的话,顾夕照又感动又想笑,刚才那浑然不觉而冒出来的委屈也渐渐退去,她自己擦了眼泪,想着方才小傻子那幼稚的话,她就羞耻地要命,赶紧把人推开了,“皇上当我还是个三岁小孩子了。”
“生病的人都是小孩子,母妃说的。”赵三思不错眼地盯着她,“生病了,就应该被人宠着,撒娇哭闹都可以,没关系的。皇后,你不要不好意思。”
尽情跟我撒娇哭闹吧。
越说越不像话。
顾夕照推着她的手,不让她再凑过来了,别过脸去,“臣妾方才就是太难受了,没忍住,现在好多了,皇上不要担心。”
赵三思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吗?”
顾夕照点了点头,身子滑了下去,背着赵三思躺了下来,“臣妾先睡一会。”
赵三思赶紧点头,帮她把被角仔细折严实了,“我就在这里看着,等太医来了,我再叫你。”
顾夕照闭上眼睛,没有搭腔。
赵三思就坐在鞋榻上看着她,视线不知怎地就扫到了顾夕照发红的耳垂上,她觉得十分稀奇,盯着那耳垂看了许久,想开口说话时,又怕吵了她,只好闭紧嘴巴,把刚刚的事仔细回想了一遍。
最后,终于明白过来了——皇后肯定是因为当着她的面哭,害羞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皇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原来也有这么娇气包的时候咧。
娇气包皇后好可爱啊。
太可爱了。
到了辰时一刻,张太医和另外一位太医才匆匆赶了过来。两位太医轮流请了脉,问了病症后,两人的诊断结果都差不多。
“还请皇上放心,娘娘怕是这些日子忧思过重,这季节更替之际,本就最易邪气入体,娘娘正是因此才染了风寒,开些汤药喝了,再好好修养几天,就能好的。”
自家皇后一日不好,赵三思就放心不下,尤其听闻人还是忧思过重,她就自责的要命:肯定是她没事就爱同她念叨朝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才让皇后为此操心劳累的。
顾夕照这一病,赵三思如同自己病了一样,准备把早朝也给歇了,歇了一日,就被顾夕照发现了,也不管宫人在场了,把赵三思训了一顿,随即就把她赶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
扬言要歇朝到皇后病好的小皇帝在翌日就灰溜溜地去上了朝,让大臣们暗地里议论纷纷,等打听出来缘由后,一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作天作地的小皇帝终于有个母老虎能管住了。
开心。
母老虎贤惠能干,以后小皇帝作天作地的时候,总算有个能告状的地方了。
至于夫妻一体什么的,不听,不听,反正他们不听。
虽说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风寒,但顾夕照也在床榻上养了四五日。
到了第五日时,顾夕照精神头好了不少,便同赵三思道:“听闻臣妾病了,父亲和母亲收到消息都十分担心。皇上,如今臣妾病好了,能否请他们来宫中坐坐。”
自家皇后的话,赵三思自然是依的,“晚些时候我就让李忠贤去把人接进宫来。”
顾夕照摇了摇头,“宫中的马车太打眼了,一两次是皇上看得起我,次数多了,百姓就会想岔了,皇上只要让李公公去传个口谕就行。”
当日下午,昌平侯夫妇就进了宫,赵三思和蔡隽等人正在商议今年税收之事,和他们打了照面后,就让宫人带去了长宁宫。
相互见过礼之后,三人你来我往地客气寒暄了几句之后,顾夕照就让婵儿带着宫人下去了,只留了一家三口在殿中。
宫人退下后,殿中沉寂了下来,隔了好半晌,顾夕照才出声,率先打破了沉默,“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在生女儿的气?怪女儿不该自作主张把皇上的聘礼拿去捐给江南的百姓?”
说起这事,昌平侯就气的牙痒痒,想起之后的打算,他也懒得做表面功夫了,阴沉的眸子打量着顾夕照,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那日出尽了风头,好有气魄,好不威风。”
顾夕照一愣,她父亲这是……刺激受太大,转性了?“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昌平侯轻哼一声,没有搭话。
昌平侯夫人见状,赶紧打着圆场,“阿……皇后娘娘,你做得很好,你父亲没有……怪你,他只是生气你事先没打招呼……”
顾夕照看了她一眼,又去看昌平侯,神色垮了垮,有些委屈,“是父亲告诉我,要学习前朝那些贤后,当一个辅佐皇上,心怀天下的好皇后。至于这事没打招呼,我如何没打招呼,那日你们和哥哥嫂嫂一同进宫时,我就与你们商量了,父亲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