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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 (上)(74)

作者:宁远 时间:2018-06-22 19:22 标签:强强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只在卫庭煦的耳边唤她。卫庭煦懒洋洋又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和甄文君对视了一眼后,略略蹙眉,就像是被打扰睡眠有些不爽的孩童。卫庭煦“嗯”了一声十分熟练又理所当然地圈住甄文君的脖子,整个人往她怀里挤了挤。甄文君双手赶紧从她的腿弯和后背上兜过去,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姐姐,我带你回屋睡了……”
  荡漾的水面之下卫庭煦的赤裸的肌肤若隐若现,雪白的胸口上似乎也有伤痕。甄文君心里一酸不忍再看下去,更不愿意玷污了她,把池边的长袍抽下来,将卫庭煦身体团团裹住。
  抱着卫庭煦走上岸来,甄文君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将她的大衣盖在卫庭煦身上,带回了卧房。
  卫庭煦身上的水被长袍吸得差不多都干了,小心地送她入被窝中再抽出长袍,耐心地将她的长发擦干,点上她最喜欢的香薰之后,甄文君用手背压了压自己额头上的汗,总算是都伺候妥帖了。
  卫庭煦睡得很安静,甄文君总觉得有些事没做完,不想走。
  她将木柜打开,把卫庭煦的衣服全部叠好,归置整齐。打开她的首饰盒,按照她喜好顺序将不同的步摇耳坠分别放置在上中下三层之中。胭脂和蔻丹也都按照颜色深浅码放整齐。她坐在一水儿相似的小盒子之前,第一次这么有兴致地企图记下所有色彩,细细区分它们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卫庭煦会买这么多大同小异的颜色。
  天一亮市集的坊门打开,甄文君便去采购药材了。将卫庭煦平日里需要的驱邪去燥、补气归元、通脉回血的药材全都买了,配好之后一份份地包成小包,在上面写上功效和如何服用,全都交给了灵璧。还给灵璧留了一叠从乾坤钱庄换出来的银票,一开始她还推说不要,甄文君硬要她收下:
  “反正我跟着长公主应该是要进宫去了,宫里用不着多少钱,我带点碎银子去就行。这些都是帮姐姐赚的,你替她收着。”
  甄文君突然要走的事她自己没想到,对灵璧而言更是突然。灵璧捏着银票,心里特别不舒服:
  “你真的要走吗?要走多久?”
  “走多久……我也不知道多久。要问‘多久’是还盼着能回来,我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你不回来吗?!”
  “这就要看姐姐的意思了,姐姐想我去我就去,她让我别回来,我就不回来。”
  灵璧说不出话。她看甄文君很平静,不再挣扎,似乎已经全想明白了。既然如此灵璧也没立场多言,让她在这儿等一会。
  灵璧去屋里拿出个铁护腕给甄文君戴上:“这不是普通的护腕,它坚韧无比且暗藏玄机,你记住一定要戴着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来,危机之时可以保命。”
  “这么贵重的宝贝我怎么好收下?”
  “别废话,你拿着就是了。”灵璧凶了一句之后缓了缓情绪,看着甄文君的脸庞难得温柔道,“这是我阿父阿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有些笨重了,但它的确救过我的命。这两年我一直没戴它就是不想留余地,若是想着还有一件保命之器的话恐有懈怠,为的是磨炼我的意识能够随时保持警惕。现在我将它交给你。女郎让你到长公主身边肯定不是不要你了,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办。你拿着它,只希望你永远用不上它。”
  甄文君握着护腕低着头,半天才闷出“谢谢”二字。
  “干嘛啊小皮猴子,都长得比我高了还这么爱哭!”灵璧弹她的额头,朗声道,“以后没你在我身边烦着我我也能多活几年,不用成日受你的气了!”
  甄文君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她时,两串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灵璧见她如此鼻子立即发酸,狠狠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也跟着掉眼泪:
  “别矫情,为女郎办事你该开心才对!而且飞书寄信多方便,别回头将你灵璧姐姐忘了就行!该走了吧,走吧走吧别磨磨蹭蹭的,女郎就交给我们照顾了!”
  甄文君将灵璧抱住:“我会想你的。”
  灵璧受不了这孩子,哭得妆都花了。
  甄文君收拾好了行李要走,灵璧说:“我去叫女郎!”
  “别叫她了。”甄文君跨上云中飞雪,后背上斜背着个包袱,哭过的双眼上红肿已经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已经知道路在何方的坚毅之色,“让姐姐好好睡一会儿。我到了汝宁之后会给你们寄信的。”
  李延意的车队已经在院外等着她了,甄文君一踢马肚子,云中飞雪嗒嗒嗒地带着她离开。
  小花竟也来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卧床养病,没想到今天居然起来了。
  小花脸上还裹着厚厚的布,大老远就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药味。多日不见小花身上的浮肿似乎消去了不少,露出的双眼竟比之前大了一些,不知是真的变大了还是淤积的毒素被排出之后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保重。”
  一向寡言的小花也来为她送行,甄文君嘴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
  “驾!”她不再回头看也不再留恋,怀着胸中火焰坚定地离开此地。
  来时她一无所有,走的时候行囊沉沉心中满满。
  跟着李延意的马车车队一路向东,甄文君把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木偶放在衣襟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现在想起来或许卫庭煦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木偶既是生日礼物也是离别相赠的信物。
  她将它贴在胸口,一块儿前行,无论前方将会遇到任何事,她都不会畏惧。
  “女郎,文君走了。”待甄文君离开之后灵璧和小花一同进屋,发现卫庭煦已经醒了,正坐在床头,手中拿着朵已经干瘪褪色的徘徊花出神。听到她的话后“嗯”了一声,将花收好后道:
  “小花,你的毒解得如何了?”
  小花说:“回女郎,我已无碍。”
  灵璧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好,那我们也该启程了。”
  李延意的车马并不豪华,和卫庭煦的相差无几,护卫却是卫庭煦的两倍有余,还不包括活动在四周从未露面的暗卫。李延意几次邀请甄文君进马车里躲躲风寒歇歇脚,甄文君却执意要骑在马上。在卫庭煦身边总是有被盯梢的感觉,现下离开了她自由许多,驰骋之意难得舒展。李延意快人快语性子和阴沉不定的卫庭煦不同,更何况甄文君是以卫庭煦亲信身份来到她身边,李延意很难猜得到她是谢家派来的细作。里外里一倒手,她倒是稳定了许多。
  想起昨夜卫庭煦将李举所用的离间计告诉了她,现在细细想来卫庭煦破解的手法也颇为巧妙,很有意思。
  那刘奉乃是虎贲中郎将,现下护着李延意的虎贲军恐怕都是他的部下,李延意能将自身安全交到刘奉的手中,想必是对此人颇为信任。卫庭煦将刘奉要去的时候是试探李延意,李延意二话不说便给了,回头卫庭煦再送一亲信给她,多少有些交换“人质”的意思。消除李延意疑心不说,还加重了在李延意心中砝码的重量,让她日后即便想要出手都需有忌惮,立即就将局面恢复了平稳之态。当日甄文君也是亲眼见证离间计是如何开始的,只不过她只看到了表面却未深究背后的意思,更是全然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有一系列复杂的后续发展。阿母说她眼皮子浅的确没说错,若今日她是卫庭煦,恐怕早就被离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没想到在高手面前还是个孩童。
  下一站目的地乃是龙蛇混杂的汝宁,她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剖析大局,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她从卫庭煦身边转到了斗争最最核心的李延意身边,对于谢家而言她的权重又增加了不少,这是她反击的好时机。她要将此事告知谢扶宸,逐渐反客为主。
  卫庭煦身体不好,通常情况下为了照顾她马车都不会驾得太快。而李延意年近三十正是年轻力壮之时,性子也烈,车队一旦上了无人的官道势若奔雷,很快就出了绥川界。车队连续跑了一天一夜才在野外歇脚。这儿离前方的县城不到十里地,李延意却没有要去的意思。按理来说在县城里扒个县令的府宅歇息肯定比在野外搭帐篷要舒坦,可近在咫尺的县城她没准备去,甚至第二日再启程时都绕开城池,快速从野外通过。
  她这是要搞突然袭击。甄文君琢磨着李延意是要杀李举个出其不意。
  将一路上听来的谈话碎片组合在一起,甄文君大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当初卫庭煦让她卖粮给姓洪的刺史,如此此人已经被抓,竟是她那五万车粮食惹的祸。若不是李延意她们说起,甄文君到现在都不知道原来米桶中竟藏了泥石夹层。也不知道卫庭煦是什么时候找人动的手脚,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粮给卖了,自然不露痕迹,洪瑷就更无从察觉。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今洪瑷被押在诏狱,廷尉关训亲自审问,用尽了各种酷刑,这位洪刺史竟也有些骨气,无论如何都没承认贪污赈灾粮款一事。李举借着严查贪腐的口号高度重视此事,让关训一定要提交犯人签字画押的证词,可洪瑷不画押关训也没办法。
  “看来李举是在争取时间想办法将洪瑷救出来,以保国丈一族万无一失。估计已经在伪造假证洗脱贪污之罪了。”李延意和左旭林权等人一直在讨论李举可能会采取的手段,站在李举的立场想象着如果是她们会怎么办,从而再想计策以瓦解。
  甄文君非常喜欢听他们讨论,诸多妙想都让甄文君拍案叫绝。这几位权臣都是大聿顶尖谋士,学识渊博能言善辩,让甄文君大开眼界。甄文君之后便不再骑马,跟在车中为他们端茶递酒,顺便偷师。
  李延意这边暗暗快马加鞭,不日就要抵达汝宁,那边皇后冯徙倚找到李举,焦灼万分。
  “陛下,臣妾听说绥川赈灾钱银莫名其妙出现在洪府之内,洪瑷因为此事已经被关入诏狱。那关训居然亲自审问他,已经将他折磨得不人不鬼企图屈打成招。陛下!你可一定要为臣妾一家做主啊!”
  冯徙倚挺着个大肚子说跪就跪,一旁的婢女都来不及拉她。
  “梓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举急忙放下手里的卷帙过来扶她,让婢女和内侍都下去。
  “一定是那李延意在作祟,诬陷我弟想连同我们一家都拉下水!”冯徙倚提起李延意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即咬死她。
  “寡人自然知道,寡人也想救他。”
  “陛下想要保他岂不是一句话便可?就说那批官银乃是陛下秘密调给他的,让他去做别的事情。为了打胡族或者其他什么都好,只要和绥川无关不就好了么!如此一来还有谁敢多言?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啊。”
  李举扶着冯徙倚坐下:“梓童有所不知,此事并不简单。这批官银乃是专门赈灾的钱款,盖了印子便不能用以它处,若要强辩只怕太过牵强。况且不止官银,还有绥川的米桶内被加入了泥石,人赃俱获百口难辩,李延意这回双管齐下的阴招实在太狠。更何况贪污一事从先帝起就非常敏感,常年征战国库早就空了,已经有人提议加重赋税以援前线。偏偏是在这是冒出个贪腐案,惹得众臣皆怒。众臣都知道他是你的表弟,如果寡人在这时做得太过,便会落下个包庇贪官之罪,到时候群臣联名递折子就更麻烦。正因为是九五之尊才不可贸然行动,寡人不能因为他而自毁前路。”
  被李举这么一说,冯徙倚也面露难色:“那……那洪瑷这回是难逃一劫了?”
  “不。”李举话锋一转,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前踱步,“寡人已经想到了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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