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尴尬(62)
“咖啡吧,”牛可清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店,就开在医院对面,“我记得那家挺好喝的,周日下午,有空吗?”
“有,”古伊弗宁的嘴角不受控,就快扯到太阳穴上去了。
他有空,他当然有空,世界末日来了他都有空。
“那到时见,”牛可清拉起行李箱的杆子,准备走去医院门口打车。
“好,”古伊弗宁抿着唇点头,若不是为了保持形象,他能兴奋得当场背诵全本《肛肠病诊疗精要》。
在牛可清走出几步后,古伊弗宁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牛医生,等等!”
牛可清顿住脚,转过身来看他,“嗯?”
古伊弗宁快步走上去,问他:“我们......能握个手吗?”
“啊?”牛可清心想,我们不刚刚才拥抱过吗?
他抬抬眼镜,不解地朝对方伸出手去。
古伊弗宁没有答话,只是郑重地握住他的手,生出一种莫名庄重的仪式感。
这不像一次普通的握手,反倒像是一位寻宝人在触碰他念想已久的珍宝,怀着爱惜与热切。
古医生手心出汗,忽然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初次见面的人都会握手。”
“......啊?”牛可清一头雾水。
对方的手指尖发红,直到整个耳廓都通红起来,对他说:“牛医生,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过去糟糕得一塌糊涂,既然如此,何不希冀一种崭新的开始,于你我再次相遇的这一天。
牛可清的心颤了颤,像被拨动的琴弦。
他红着脸点头,感觉对方的整只手都在剧烈地颤抖,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当然,”古伊弗宁面上无波无澜,颇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风度,“我好得很。”
第62章 我们走着瞧
“只要仍然爱你,其他都不要紧。请你回头细看,欣赏我这牧人。”
——《传闻》
古伊弗宁:“嗨。”
牛可清:“嗨。”
古伊弗宁:“坐。”
牛可清:“嗯。”
“......”
两个人面对面,宛若一幅静止画面,各自的心脏紧张不安,气氛有些尴尬。
与上次见面相比,牛可清已经把自己捣腾得干净整洁,胡子剃掉了,头发理好了,他还配了副新的细框眼镜,架在那张天生雅正的脸上,看上去很是斯文。
今天下午,他准时到了咖啡店,一来就看见古伊弗宁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面前摆放着一杯白开水。
男人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浅色头发闪着柔顺的光,五官深邃至极,侧颜完美得令人惊叹,特别是那双蓝眼珠,就像嵌在眼窝里的两颗琉璃珠。
“扑通”、“扑通”,牛可清的心跳了跳,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见到还是会心动的。
他相当能理解一年前那个发了疯的自己,谁爱上一个颜值这么能打的混血大帅比能不发疯?还活儿好,想将之私有化也是很正常的事。
牛可清拉开椅子坐下,问:“你很早到了吗?”
“没,我也是刚到,”已经喝下第三杯水、早到了一个小时的古医生如此说道。
他整个人看上去平静极了,然而那颤如风吹湖面的眸光却出卖了他,其实他很紧张,桌子底下的手指搅来搅去,把裤子布料都揉皱了。
像一个极力在心仪的相亲对象面前保持形象的货。
有个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冒着腾腾热气,飘出一股咖啡豆混着焦糖牛奶的味道。
牛可清有点讶异,“你给我点的?”
古伊弗宁笑笑:“嗯,这样你一来就能喝了。”
他知道牛可清是守时的人,于是掐准点,在对方到来前的十五分钟就把咖啡点好了,还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口味。
“谢谢,”牛可清动动鼻子闻了两下,很香,感觉会是喜欢的味道。
古伊弗宁尽可能地体贴,尬尬地找话:“有点甜,给你点了热的,因为怕你冷……我又在说什么傻话,冬天当然得喝热的。”
因为紧张,他拿杯子的手一直在发抖,凑到嘴边准备喝的时候,还不小心硌了一下门牙,看得牛可清这牙医猛皱眉头。
“……”
手抖成电动小马达,古医生怕把咖啡倒自己身上,于是尴尬地把杯子放下了,强行给自己挽尊:“......烫,我待会儿再喝。”
这样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反倒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面对自己的初恋心跳爆棚,却笨拙得手足无措。
他曾是一个很有手段和情商的垂钓者,随随便便就能钓起一个猎物,但如今,那些游刃有余的手段、从容不迫的情商,一对上牛可清——
全部失效。
牛医生呼呼热气,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甜度适中,喝进去整个身子都暖了。
他随口夸了一句,“好喝。”
“那,我这杯也给你,”古伊弗宁咬着唇笑,把自己的咖啡也推到对方面前。
若是他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此刻肯定摇得飞起,掉出来的毛能变成漫天蒲公英。
“不用不用,”牛可清吓到了,受宠若惊,“你跟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古伊弗宁便收敛了一点。他顿了几秒,还是补充道:“我这不是客气。”
他这哪是客气。
他只是想要用好东西去讨好自己喜欢的人,对方说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
“你怎么看着我一直笑?”牛可清老脸一红。
“没怎么,”古伊弗宁抬了抬眼镜,嘴角怎么都放不下来,“今天心情好。”
能跟喜欢的人坐一起,说说笑笑地聊天,这是他盼了多少个日夜才盼来的,不高兴个七天七夜都很难收得住。
何况,牛医生是真的很好看,看久了能心花灿烂。
牛可清以手捂额,嘴角竟也不觉上扬,“好了,别笑了,我都要被你传染了。”
古伊弗宁强行捡回些温雅,正正经经地说:“牛医生,给我讲讲这一年来你的生活吧。”
牛可清便给他讲了这一年来在西藏度过的日子。
男人说话时的语气很浅淡,不愠不燥,气质被沉淀得更加稳重,有种让人肃然的力量。
古伊弗宁一直注视着他看,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近乎贪婪。
他觉得回来后的牛可清瘦了很多,像一根青竹削出来的人。那双眸子仿佛受过太阳光的普照,变得更清亮了,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剔透的。
——像高原上的一株雪莲。
牛可清说完,问他:“你呢?你过得怎样?”
“我......没什么好说的,”古伊弗宁眉梢间透露出些怅然,“我的生活平平淡淡。”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很痛苦,我过得很痛苦。
等待的时间太痛苦了,他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年。自责、思念、爱而不得,像尘垢一样堵塞住他的心,是最严厉、最残酷的惩罚。
时光尽数涌进脑里,古医生渐渐低落起来:“这一年里我常常在想,认识方式或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我和你认识的方式不一样,那我们的故事,会不会有个不一样的展开?”
牛可清放下咖啡杯,静静地用透亮的目光看他。
窗边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晕出浅浅的光晕,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柔和又恬淡。
“听起来很不错,”牛可清若有所思,“如果我们不是以那种方式认识,而是以同事的身份认识,又或是偶然邂逅......”
古伊弗宁接了他的话:“然后我们就能慢慢地了解对方,相识相知,偶尔来些暧昧、搞些浪漫,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双彼此深爱的情侣。”
从前,他们以炮友的关系相处,像两只没有脚的小鸟飞到一起,只为了缓解寂寞、寻求刺激。
可如果,他们仅是以一种平常的方式相遇,再逐步发现彼此灵魂上的契合……
牛可清像听了一个白日梦,感慨道:“想象真是个美好的东西,靠着脑补,就能弥补以往所有的遗憾。”
可想象终究只是想象。
“可清,我想和你重新再来一遍,”古伊弗宁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牛可清久久地目视着他,最后只笑着说:“我不缺你这一个朋友。”
他的微表情逃不过对方的眼,古伊弗宁知道他是心如明镜,也就不绕弯子了:“你总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是吗?”
“您那一肚子坏水都流出来了,”牛可清很无情地取笑对方:“再见亦是朋友?这一套可过时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不相信对方的心思会有多纯洁。
你来我往地说笑只是避免尴尬,但其实彼此的心里都清楚:哪怕他们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仅是表面的。
只要心还会因对方而攒动,他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是,”古伊弗宁干脆承认了,“我根本不是想跟你做朋友,我只是想借着‘朋友’这个幌子,慢慢地接近你、靠近你。”
他顿了顿,仿佛鼓起了诺大的勇气,道:“追求你。”
近水楼台这一招,再好使不过了。
牛可清怔愣片刻,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看得出来他在吃惊,但这种惊讶又未到震惊的程度,就只是一种小小的意外。
半晌,他轻轻地笑说:“你变了。”
他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从来不会说出这些涉及情爱的话,还是用这样一种真挚、干净的语气说出来。
古伊弗宁确实不一样了,在牛可清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弄懂了很多东西,许多困惑和焦躁霎时间都殆尽了,就只剩思念和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