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没事我瞎(14)
谢知上楼换了衣服,大热天的也不劳烦司机来一趟,抄着口罩帽子去了车库,到了才想起他的车在自己现居的那栋公寓楼下好好待着,这儿只有裴衔意的一排爱车。
正想打电话叫司机,身后响起声“长官”,他回头一看,裴衔意拿着一串车钥匙,靠在墙边,长腿瘦腰,帅得不行:“想开哪辆呀!”
……去他妈的“呀”。
形象破灭。
谢知心情复杂,随便指了一辆:“……谢了。”
裴衔意把车钥匙扔来,抛来个飞吻:“早点回来。”
谢知莫名觉得自己像个临时出差的丈夫。
这想法太糟糕还好笑,他抖抖鸡皮疙瘩,甩甩头,上车开出去了,发现这是三年前裴衔意来见他时开的那辆宾利。
动作不由更轻柔了点。
游文骥约的地方谢知挺熟,A市曾经兴起过一阵茶楼热,后来风潮渐弱,跟风的基本都倒了,剩的是最开始那栋楼,玩着琴棋书画,接待的都是些明星商人。
熟是因为向来不喜欢点心饼糕的裴衔意挺喜欢他家的茶饼,宋淡特地来买过。
进了约好的包间,游文骥和陆编已经在了。
陆编大名陆彦博,和游导是大学同学,两人惺惺相惜,互相欣赏,多年磨成双剑组合,黄金搭档,性格却截然相反——游文骥温和健谈,富有耐心,陆彦博满身书卷气,沉默寡言,直言直语。
谢知一进包厢,两人就齐齐看来,眼里充满惊叹。
谢知弯了弯腰:“游老师,陆老师,久仰。”
陆彦博皱着眉看他走过来,转头不满地问游文骥:“怎么还没搞到手。”
“他不会说人话,见谅,”游文骥微笑着塞了块茶点堵住陆彦博的嘴,看了看谢知,直言不讳,“其实一个多月前,有个老朋友的儿子说他认识个人,一定能让我们满意,我们等到现在也没下文,据说那小孩生病了,也不好催问。不过见到你后……恐怕我们不会满意其他人了。”
谢知静了静:“抱歉,我……”
“哎,先别忙着拒绝嘛,”游文骥看着他的眼睛,眼角细纹堆积,本人比电视上看着更具亲和力,“可以听听我们想讲给观众的故事吗?”
总体其实不复杂,是一个骄傲的钢琴家遭遇人生的滑铁卢,黯然离开舞台,经历了许多磨难后,都未曾放弃梦想,最后重登舞台的故事。
游文骥带来了最后一页剧本,钢琴家踩着夜色走进即将重新装修的歌剧院里,周遭空荡荡的,没有观众,也没有聚光灯。他克服心理障碍,流畅地弹出了《卡农》。
谢知沉默了很久。
陆彦博盯着他:“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
谢知说了个冷笑话:“我不喜欢卡农。”
“……”
“我的演技不好,两位应该看过了。”
气氛又沉默了下,谢知闭了闭眼。他说:“要不是我和陆老师素不相识,简直要怀疑这个人物是按着我来写的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游文骥和陆彦博几乎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讶异。陆彦博有些激动,腾地站起来,又控制着情绪坐下,使劲捅了捅游文骥:“老游!”
游文骥翻了个白眼,安抚谢知:“别介意,他这是喜欢你,想要我马上把你卷去剧组开机——小谢,你之前说,摊开私人原因的话,你对这部戏也很感兴趣。”
谢知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游文骥话锋忽然一转,“那你有兴趣接我的另一部戏吗?”
前后话题跳跃太大,谢知懵了懵:“啊?”
陆彦博喝了口茶,冷不丁道:“演技太差,磨砺一下。”
谢知和游文骥:“……”
游文骥又塞了块点心到他嘴里堵着,解释:“因为迟迟找不到主演,暂时只能延拍,我们准备先拍完那部……”
他看着谢知,意味深长,“也正好,和你熟悉熟悉。”
离开包厢时,谢知手里多了本厚厚的剧本。
游文骥笑得像只老狐狸,三人一同朝楼下走去,谢知瞥了眼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阁楼,忽然想起件事,招手叫来服务员:“打包份茶饼。”
“你喜欢那个?”游文骥跟着停下脚步。
谢知沉吟了一下:“家里的小孩儿喜欢吃。”
游导和陆编脚步一顿:哦,年轻人已经结婚有小孩了。
走了两步又发现不对:他不是跟裴衔意结的婚吗!
俩半百老头面面相觑:那……小孩儿谁生的啊?
接收到复杂目光的谢知:“?”
第15章
回到家时还早,谢知在一楼没发现裴衔意,猜测可能在睡觉,将茶饼搁桌上,上了二楼书房,摊开从游导那儿拿到的剧本。
这是游文骥无意间翻到的陆彦博大学时写的剧本,名为《戏衣》,很多方面都体现着当初的陆编的青涩,感情方面却极为细腻痴缠——故事的主角虞淮与傅景容出生于那个混乱的年代,两人青梅竹马,从小就约定长大后一起参军,报效国家。
十五岁时,两人所在的地方被攻陷,战乱中两家人各自迁回老家,往后十年再未见过面。
长长的十年过去,再相逢却是在一座戏楼里。
时下许多富商与军官喜欢听戏,虞淮祖上恰好是唱戏的,小时练过,天赋惊人,他混进戏班子,是为接近一名敌军大将刺探消息,阴差阳错成了名旦。
傅景容亦是身怀任务而来,当着双面间谍,忍受骂名。
虞淮花名曲雪,昳丽婉转,唱着百转千回的词儿,在戏台上迷醉人眼。
而傅景容穿着齐整的军服,与那名大将一起听戏。
双目相对,各自惊心,别有暗恨与痛楚,一别之后又淡然。
两人都痛恨对方。
一个恨台上卿卿,唱着风花雪月,为敌人戏乐,一个恨昔日故友,竟倒戈相对,投身于贼。
爱恨交织,情.欲纠缠。
细腻的感情暗潮汹涌。
……真是难以把这个剧本和陆编那张棺材脸与棒槌脾气对上。
谢知提着笔,边看剧本边勾勾写写。
这个剧本的时代背景大,但主要人物不多,讲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宏大的故事,没有刻意去歌颂表现什么,主角之间互相刺探、既爱又恨,探戈般的你来我往很抓人,明明大半是两人的感情故事,却不显得格局小。
这大概就是游导把它挑出来的原因。
谢知演男主的经验不多,上一部是让他火了一把的《关窗》,导演评价他“自身局限,戏路不广”。按游导的意思,是准备让他演虞淮。
虞淮的人物性格和谢知还算相近,大概这就是游导觉得他能演好的信心来源。
饰演傅景容的人已经确定了——曾经因为一些事情名声大噪,后来低调专注演戏的一个演员,叫叶南期。
暂定十一月中旬开机。
谢知掐指一算,裴宝同志如果能健康茁壮成长,十一月份就算没恢复,怎么着也是个能自理的大孩子了,应该黏不着他。
刚冒出这个念头,书房门就被推开条缝,后面露出的桃花眼眨了眨,放电似的。
谢知往后靠了靠,手指灵活地转着笔:“有事?”想了想,“车钥匙搁楼下了,你等会儿收着。”
裴衔意不在乎什么钥匙不钥匙,神神秘秘地冲他招招手。
谢知把笔帽盖上,起身走过去,丢去个疑惑的眼神。
裴衔意窜到他身后,两手按在他肩上,推着他往楼上走,推开阁楼的门。别墅三层,加上顶上阁楼是四层,三层以上都是裴衔意的私人空间,谢知常待的只有二楼的卧室与书房,还有冬天时后院里的阳光房。
裴衔意对天文感兴趣,阁楼被改造成了个观星台,里面放着天文望远镜和赤道仪,还有画架、颜料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调色盘里的颜料干了,画布被白布遮着,大概是裴先生清醒时没画完的画。谢知瞥了眼,没兴趣窥视裴先生画的是什么,双手插兜,不解地别过头:“上这儿来干什么?”
外面天色已经擦黑,裴衔意却没开灯,不知道打哪儿摸出个遥控器,打开了屋顶和阳台。
晚风拂进来,小区绿化好,风不燥,还挺清凉。
谢知半眯起眼,注意到角落里有几只蔚为壮观的军火箱,稍稍一怔,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大宝兴冲冲地把他往阳台一拉,指着那堆箱子:“长官,撒钱玩!”
军火箱打开,一排排毛爷爷冲谢知展露出耀眼开怀的笑容。
谢知:“………………”
话是真的不能乱说。
祸是真的从口而出。
谢知保持了几秒的沉默:“哪来的?”
裴衔意:“我让宋淡的助理取来的。随便撒!”
“……”谢知不确定地问,“宋淡知道吗?”
裴衔意饱含诚意地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
“‘麻痹’。”
谢知好像看到了脸绿的宋淡,握拳抵唇忍了会儿,堪堪没笑出声:“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略微一顿,迎着裴衔意歪头看来的懵懂眼神,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眼底倒映着远处投来的微光,细细碎碎,剪碎的星子般,在长睫下游弋闪动。
仿佛月光下薄薄的雪,干净又好看。
裴衔意的手扶着围栏,不由自主地轻轻蹭了蹭。
谢知的笑像只不安分的猫爪,在他心底挠了挠。
他心跳加速,又满心满足。
还贱兮兮地想要对方再多挠几爪子。
看谢知笑够了,他伸手用指背拂开谢知的额发,露出清晰俊秀的眉眼,微微倾身,像在撒娇,又像在说情话:“长官笑起来像雪。”
这是什么比喻?
谢知挑起一边眉毛。
“可不可以花钱买走你的不开心?”八九岁的裴先生满怀童稚真心,表情温柔得溺人,“这样就可以经常看到长官笑了。”
谢知和他对视上,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阁楼里的风似乎变得有些熏人了。
温度在上升。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不同寻常的寂静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的。
谢知回神,纳闷地按了按右胸,往后退了两步,没有应声,摸出手机一看。
来电人:宋淡。
裴衔意啧了声,冒出点平日的痞气。
谢知冲他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要命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