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海(19)
作者:初禾
时间:2019-10-02 17:24
标签:年上
他站在门口,犹豫是敲门还是直接开。
直接开很不礼貌,但单桥很可能还在睡觉。
他右手悬在空中,没敲下去,最终拿出钥匙,小心地转开门锁。
单桥果然还在睡。
叶小船有一丝庆幸,将抄手倒进锅里温着。
他动作很小,尽量不发出声音。
但单桥还是醒了。
“哥,西泉街开了家抄手铺,我来给你送抄手。”叶小船担心单桥因为自己的不请自到而不开心。
但单桥神情懒淡,甚至不因家里突然出现个人感到诧异,“嗯”了声,去卫生间洗漱。
一顿抄手吃得有些冷清,叶小船好几次想提去南城的事,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可该说的总归得说,见单桥似乎要出门,叶小船说:“哥,过几天我,我打算去南城看看。”
单桥侧过身,看了叶小船几秒,“你了解金岷海吗?”
叶小船眼尾一撑,对单桥的问题感到意外。
了不了解金岷海,与他去不去南城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不关心金岷海。
“如果你不了解他,就再等一下。”单桥拿上外套,问:“你走不走?”
叶小船以为单桥催他离开,赶紧去架子上拿自己的衣服,“我这就走。”
单桥看了眼时间,“你上午有事?”
叶小船摇头。
“那就等会儿再走。”单桥说:“热水器坏了,约了人修,你有空的话,我就让他上午来。”
“我有空!”叶小船说:“我不走!”
单桥点了下头,开门离开。
没多久,修理工上门,一边修一边跟叶小船嗑叨,说单桥都跟他说好几次这热水器的问题了,早就该修,但单桥太忙,白天总是不在家,晚上在家了呢,他又下班了,时间对不上,只好拖着。
“你是他弟吧?来得正好。这热水器再不修,我看他怎么过冬。”
修理工离开后,叶小船做了个大扫除,发了很久的呆,才回“有海”。
金岷海一直住在“有海”,又提了几次去南城,叶小船几天没见到单桥,总想着单桥那句“再等一下”。
单桥让他等,他就等。
金岷海回南城的前一天晚上,阿贵“砰砰砰”敲叶小船的门,“小船,单哥叫你。”
今晚院子里烤羊肉吃,单桥在厨房做准备。
叶小船穿着双凉拖鞋就跑了去,“哥,你找我?”
单桥没看他,继续处理不锈钢盆里的羊肉,“想好了吗,去不去南城?”
叶小船一怔,没想到单桥突然叫他,就是问这件事。
见他没反应,单桥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脸,语气带着几分命令的意思,“别去。”
第20章 没有人为他送别
叶小船怎么也没想到单桥会跟他说“别去”,一时失了反应,几秒后才问:“为,为什么?”
厨房外很吵,小猪将手机连在音箱上,放二十来岁年轻人小时候流行的歌,旅客们都疯了似的,跟着音乐瞎嚎,不管认识不认识,全挤在一起又蹦又跳。
噪音像被看不见的屏障过滤了,叶小船盯着单桥,迫切地想知道单桥让他留下来的原因。
家里的热水器坏了,单桥很忙,总是不在家,以至于一直拖着,没法叫人上门维修。自己去帮忙看着,所以终于赶在天寒地冻之前修好了。
对单桥来说,将自己留在身边,在一些琐事上还是有一点用的!
是这个原因吗?
叶小船一颗心狠狠往上提,如果是这个原因,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就算单桥亲口让他滚,他也会留下来。
他对单桥是有用的。
单桥拧开水龙头,一边冲手一边说:“金岷海不可信。”
叶小船一愣,“什么?”
此时,他并不想听到旁人的名字。
单桥将金岷海的情况大致讲了下。
此人独自从南城来远城旅行,圆滑善言,和同车的几人是在旅途中认识,彼此并无深层次的了解。
金岷海自称大学时就创业,目前终于靠自己在南城站稳脚跟。事实却是,金岷海根本没有念过大学,18岁时在职校组织参与聚众斗殴,因故意伤害罪获刑。
三年前,金岷海出狱,起初在夜店工作,后来给一家会所的女老板当司机——司机只是表象,在会所工作的人都清楚,金岷海这是搭上“金主”了。
今年,女老板名下的数家公司因为涉丨黑被一锅端,女老板自己进去了,却对金岷海余情未了,硬是左右托关系,将金岷海摘得干干净净,还把唯一一个未受牵连的化妆品公司交给金岷海。
金岷海从犯人、“鸭”、司机,摇身一变成了金总,再摇身一变,成了在远城背包旅行的青年才俊。莫说一同搭车的旅客,就是单桥,也难以第一时间看出问题。
每年往来“有海”的人不计其数,什么身份的都有,单桥不可能去调查每位旅客的背景,只要不在他的地盘上闹事——比如夏天那几个醉汉——他就不会刻意干预。
但金岷海是个例外。
在库塔村,在回远城的车上,金岷海对叶小船热情得过头。
叶小船想跟着金岷海去南城,他必须查清楚金岷海的背景。
气温很低,西北的冷是粗粝干燥的冷,叶小船光着的脚趾头轻微发麻。
听单桥说完后,叶小船幅度很小地摇头,揣在卫衣口袋里的双手握得死紧,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哥在关心他,上次让他等,是为了查金岷海。
如果金岷海正直优秀,他哥就会放他去南城。
玩一段时间也好,发展也好,小住也好,落根也好,单桥都不会干涉。
如果金岷海品行恶劣,他哥就不会让他走,继续将他带在身边,纵容他当一个没有用的尾巴。
叶小船缓慢地低下头。
这不是他想要的。
单桥这声“别去”,让他心酸心软又心痛。
他又麻烦了单桥一次。
远城有个习俗——季节转换时要放烟花,阿贵开着三轮车,在院子外面吆喝:“小猪!烟花我买回来啦!快来帮我搬!”
小猪立刻带着好几个男性旅客跑去,“来了来了!”
单桥沉声说:“叶小船?”
叶小船是垂着头的,听到这声唤,用力地闭了下眼,好像这样就能将眼中的情绪揩掉。
抬起头时,叶小船刻意将下巴昂得有点儿高,语气轻松,个别咬字却轻微发抖,“知道了,哥。不过金岷海这种东西,整也整不到我头上来。”
单桥没多说,让叶小船把处理好的羊肉都搬出去。
“小船!这儿!”看着叶小船搬肉出来,阿贵挥着手喊:“就差肉了!”
金岷海跑过来,笑得温柔,“给我吧,我来拿。”
说着,就从叶小船手中将肉接了过去。
叶小船心里泛空。
单桥揭穿了金岷海的老底,他此时看金岷海,却觉得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不觉得对方恶心,也没有失望的感觉。
细细一想,终于明白缘由——于他而言,金岷海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好与坏都不关他的事。
碳火升起,羊肉香味四溢,烟花砰砰冲向天空,在闪烁的星辰间绽开,又凋零。
热闹一直持续到半夜,旅客们尽兴而归,自觉收拾掉身边的垃圾,院子里不算太脏。
单桥不在,叶小船和小猪、阿贵一起打扫院子,金岷海凑到葡萄架下,伪装的面具仍未摘下,“小船,我明天就要离开远城了。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南城吗?”
叶小船直起身子,面色冷淡,“不去。”
“真可惜。”金岷海右手支在桌上,撑着脸颊,露出遗憾的神情,“我以为我已经说服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倔。”
叶小船干笑了声。
“你知道吗,如果你以这态度对你哥,也许早就将你哥拿下了。”金岷海半眯着眼,“对你哥冷一点,傲一点,他就会注意到你了。”
叶小船提着垃圾袋往巷子里走,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金岷海。
金岷海喊道:“小船。”
叶小船脚步顿了下。
“我明天中午走。”金岷海说:“你还有一晚上时间考虑。”
院子里只剩下叶小船、小猪、阿贵三人。
阿贵问:“小船,金哥让你考虑什么呀?”
叶小船冷笑,“考虑把你卖给人贩子。”
阿贵惊讶,逮着小猪说:“小船怎么突然会开玩笑了?吓我一跳!”
小猪也没搞懂,“可,可能是今晚放了烟花吃了肉,心情好?”
叶小船的“好心情”维持得有点儿久。
金岷海最终还是独自走了,拖着行李箱离开“有海”时情深款款地跟叶小船告白,差点吓掉了阿贵的下巴。
远城的旺季将持续到10月底11月初,一旦城中心迎来大雪,这一年就算是结束了。
游客络绎不绝,“有海”天天满客。叶小船坚持将自己的房间还了回去,和小猪、阿贵挤一屋。
小猪说:“酷哥,你真的愿意和我们睡?”
阿贵说:“酷哥,你不是说人和人之间要保持距离吗?”
叶小船掀起被子,声音低沉,“睡了,别废话,明天还要早起工作。”
阿贵听话睡觉,小猪却不消停,“小船,你最近不太对啊。”
叶小船没吭声。
他在暖黄的灯光里面朝着墙,眼睛睁得发痛。
他当然不对,从那个放烟花的夜晚就开始不对了。
金岷海没能将他劝去南城,单桥那声“别去”却终于让他下定决心离开远城。
他不想再做单桥的负担。
“今年客人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拉客啊?”小猪坐在另一张床上,“现在客人多司机少,正是爆赚的时候诶!我打听过了,就算是你以前那辆二手桑塔纳,一天的价格也飙到900去了,你不拉客真是亏了。”
阿贵本来都睡了,听小猪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对啊对啊,小船你怎么这么笨。现在跑一天,顶你以前跑两天呢!单哥那辆霸道一直放着也没开,你去找他借吧,霸道现在价格最高了。”
叶小船很轻地叹了口气,“你们操心这么多干嘛?睡觉。”
小猪关掉灯,继续说:“我们是朋友,当然希望你能赚钱啊。”
叶小船笑了声,“我去拉客,店里怎么办?”
“店里有我……”小猪说到一半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