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那十年(9)
“是好吃呀,我最喜欢吃这个味道,你一直不肯尝尝。”邱示君露出骄傲的小表情,拍了拍胸口,许庭深看着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庭深,我觉得这儿真的挺好的。你就陪着我呗。”
“好啊。”
小时候觉得陪伴是很常见的事。不值得珍惜,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大了却成了奢求。许庭深是愿意陪着邱示君一生的,而邱示君未必愿意。
“前面就过不去了,我们要在这里落地。”驾驶座传来声音打断了邱示君的回忆。邱示君回过神来,神色凝重。
飞机着陆了,邱示君感觉身体咯噔了一下。他解开安全带,跟随几个人下去。
“我来开吧。”邱示君主动揽下这个活儿,他走向驾驶座,低头发动车子。车子是手排的,他也能开。
一路泥泞,路很颠簸不好走。邱示君跟着路牌和导航往许庭深办公的地方开去。
许庭深过来和人洽谈下一个监理工程。这次项目的负责人除了他自己,知道的就只有副总了。副总给了邱示君公司地址和许庭深住的酒店地址。邱示君边开车边能感觉到晃动的地面,他忧心忡忡,胸口像被堵着,一口气顺不上来。
“许总,我建议您就不要跟着去了。这余震随时会来,太危险了。”旁人开始劝阻,许昌昀直摇头,邱示君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许昌昀说:“叔叔,您真的不要去了。我们几个人去就行了,这里山路太陡,万一有什么不测.......”
许昌昀转头看邱示君,邱示君点点头。许昌昀沉默,眉头紧锁。
“小邱,车子就停这儿,让许总呆在安全区。”邱示君听了把车稳稳地停下来,许昌昀没忍住,去拉邱示君的手。
“君君.....庭深.....”
“叔叔,我一定把他找回来。”邱示君反握住许昌昀的手,许昌昀眼圈发红,终于落下泪来。
邱示君跟随许昌昀带来的救援队开始搜寻许庭深。天公开始变脸,乌云密布,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邱示君抬起下巴,感觉到肩头上已经落了雨。
“我们分三路,小邱跟我,小赵和老吴一队。”队长迅速做出任务分配,邱示君头戴头盔,身穿防护服紧跟在队长身后。雨开始下大了,路面泥泞,变得更加湿滑了。
队长手持仪器,大声地喊:“许庭深!许庭深!”
扩音器的数值没有变化,队长又蹲**连续五次敲打瓦砾,仍然没有反应。
“这里没有。”队长转过身,同时左侧靠墙回到原点。
“去那里看看!”邱示君指着另外一间房对队长说,队长点头,率先带头往前走。此时外面雨水飘摇,响起簌簌风声。队长一手打着手电筒,一边摸索着脚下的路。
“一组一组,有没有发现?”队长对着对讲机讲话,几秒后传来沙沙的声音。
“报告,没有发现。”
已经有雨水开始落到邱示君的脸上,他的眼睛糊上了水,一下子看不清楚。雨越来越密,加大了搜寻的难度。
邱示君的耳鸣又开始出现,他一手按住左耳,企图把这刺耳的声音压下去。突然他脚一滑,险些摔倒,他心惊胆颤,挪开脚,发现有一个东西硌着脚底。
“.......”邱示君蹲下去,因为天黑的缘故,他太不太清楚。他把这东西摸到手里攥着,然后借着手电筒一照——是一根断了的手绳,上面嵌着很小一粒白**。
邱示君手抖地不可自已,他把小白**翻了个面,上面有一道血印子。
邱示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拼命地扒土。
土壤湿润又藏又黏手,邱示君却不顾一切地用力扒着,他边扒边喊:“庭深.......许庭深!”那一声撕心裂肺,要任何人听了都心颤。
血开始从他的指尖冒出来,他整个人血色全无,手越来越痛,但是他毫无察觉。
队长转头看见他的动作立马赶了过来,他赶紧把仪器贴向地面,并且大声呼喊,他用对讲机通知队友,几个人很快赶来,并按顺时针同步向前走动。他们很快确定,下面应该真的有人。
“你不要挖了!你快过去!”队长催促邱示君,邱示君十指都是血,血稀稀落落流下来,邱示君目光呆滞,耳鸣把他的灵魂分离。
许庭深,你还活着吗。
第十章
“轰隆隆!”一声惊雷倾塌下来,把邱示君的魂魄又打散三分。他被他们挤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各种仪器、工具开挖脚下的湿土。
邱示君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身体完全不受大脑控制,脚就像生了根一步都动不了。他的手还在淌血,他机械地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也跟着又挖了起来。
“你不要挖了!你这人怎么回事?!”队长怒吼了一声,他双手都正忙着,无暇去拉邱示君。邱示君像聋了,他的耳朵里涨满尖锐的声音,像有台切割机正对着身体进行解剖。没有麻药,只能活生生受着。
生命探测仪上的电波数值开始变化,队长的瞳孔骤然紧缩,他赶紧从包里掏出白布和矿泉水,单手拧开瓶盖,随时做好了准备。
邱示君十指指甲都已经翘翻了,血肉模糊。他目光灰败,连眨眼都很困难。
“许庭深!”队长大声地呼喊。慢慢地,厚厚的一层沙土被拨开,在一堆瓦砾中,有半截身体露了出来。
“........”那身体上裹着的衣服是一件黑衬衫,邱示君又把目光往下挪,发现了上面的纽扣。
他就是许庭深啊。
邱示君的睫毛抖了一下,突然他像发了疯似地扑了过去,血手一下子攥紧那衣服,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底硬生生掐出来的。
“庭.....深......许庭....深.......是我啊..........我是示君啊.....”邱示君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他拧眉不敢置信,他和眼前这个躺在一片废墟里的男人相识相交二十多年,如今生死未卜,他居然连为他留一滴眼泪都做不到。
“快!先给他喝水!”许庭深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小赵赶紧蹲**,拿着矿泉水就往许庭深嘴里灌。可是许庭深昏迷了,他眉头紧蹩,看上去和死了一样。小赵捏着他的下巴,水只有不断地流下来,一口都没能灌下去。
“不行!不能让他直接出来!出来可能就没气了!”
邱示君还坐在地上,他的十指死死地扣着地,雨水把他的血都冲淡了,混在烂泥水里,闻上去很血腥。
“小邱!”
队长大吼了一声,他的眼前像划过一道白影,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邱示君已经夺过了那瓶水。
“.......”邱示君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他左手扣住许庭深的下巴,低头就贴上了他的嘴。邱示君**着许庭深的嘴唇,用牙齿强行撬开他的牙关。
水顺着邱示君的嘴淌到邱示君的胸口,许庭深依然紧闭双眼。邱示君灌下去一口又马不停蹄地仰头喝第二口,许庭深的胸前也湿了,他这一口没能喝进去,水全洒在胸口。
“你喝.......你喝啊!”邱示君嘶声力竭,他拿水的手都抖,他攥着许庭深的下巴,从未觉得许庭深的脸那么凉。
“轰隆!”天空划过闪电,那声音似咆哮,激得人都一抖。
“许庭深!”邱示君把最后一口水给灌下去,他和许庭深四瓣相贴,他呼吸的热气由此传递给许庭深。
“许庭深,我示君啊.........君君啊.......”
许庭深咳了一声,然后很快剧烈地咳嗽。邱示君一惊,他抬手就去拨许庭深脸上的土,他手上的血沾在了许庭深的脸上,许庭深慢慢睁开了眼睛。
“........”邱示君在许庭深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他僵硬地牵了牵嘴角,下一秒撑着地站了起来。
“快!”队长开始指挥队友动起来,邱示君背过身不去看,他摸了把脸,脸上全是水。
雨真是越落越大。
“许庭深!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队长背起许庭深在崎岖的废墟和泥泞中艰难地行走,邱示君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邱示君怀疑他老花眼了,怎么眼前一片模糊,眼前像有一个个大光圈,叫他看不清路。他再一揉眼睛,眼角发酸,好像不是雨水。
许庭深被送到了最近的县城医院,许昌昀还带了医疗队,在那简陋的病房里给许庭深最好的救治。
邱示君的手也被包扎了,他双手伤得太重,被缠了好几层纱布。邱示君站在病房外抽烟,一根烟还是问别人讨来的,他抽着还是太辛辣。怎么都喜欢抽这种烟。
邱示君的手不太方便,他抽烟的动作因此显得笨拙。
邱示君在十九岁的时候,差点挂了。那年,他跟着许庭深和胖子他们去旅游,一群人跑去日本玩,酒喝多了走在石阶路上,摇摇晃晃的。邱示君一不留神踏空了一步,直挺挺摔了下去。其实石阶台的高度并不高,但是他摔得不巧,后脑勺着了地。
当场就没了动静。胖子他们去扶他,一摸他后脑勺全是血。听胖子说,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两个女生直接就哭了。许庭深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扛起来,迈开腿就往医院拼了命地冲。
进了医院,又是鸡同鸭讲。胖子说他们一伙人急得都快尿裤子了,许庭深走进去把身上所有现金全部拿出来,又是打电话又是来回跑,最后等邱示君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邱示君醒来后就是头疼得不行。胖子和其他朋友去给他买吃的喝的,独独许庭深留在病房里。他抬头发现邱示君醒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对不起,示君。
邱示君摔完有些傻乎乎的,他摸着脑袋说:“干吗?”
许庭深咬着嘴唇说:“是我不好,没护好你。”
“哎呀,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看路。”邱示君宽慰他,许庭深脸色苍白,很是难堪。后来等过了一年,有一次聚会又说起这个事儿,胖子猛拍桌子说:“示君!你知道你摔下去的时候,庭深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拉你,结果没能拉住。”
“不知怎么地,可能是因为拉你一下有了惯性吧,庭深也往下摔了,但只是手脱臼了而已,大伤没有。他也真是厉害,脱臼了还能背你,等你醒了,他才去接位的。”
邱示君听了搂着许庭深的脖子,枕着他的肩感动地说:“是兄弟!”
许庭深的表情却一点都不轻松,还是一直拧着眉,看上去很难受。
邱示君哪里知道,许庭深不是因为惯性摔下去的。他是想垫在邱示君的下面,让他少受点伤。
“嘶。”烟灰挤得太长,掉在邱示君的手指上,烫得他回了神。
“君君。”许昌昀在背后喊他,邱示君转过头去,许昌昀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哽咽地说:“谢谢你......救了庭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