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那十年(23)
时间仿佛静止,汽车的空间密闭,许庭深熄了火,所以连发动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的目光锁在单淼的脸上,那目光像钩子,把单淼心里的小心思都快剐破。
单淼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就在他以为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许庭深忽然往后拉开了距离。
“嗯,眼睛确实挺圆的。”
“.......”
单淼失落极了,他还以为庭深哥哥要亲他了。
“晚安,许哥。”单淼在楼前和他分开,许庭深回头对他温柔一笑。
“晚安,小单。”
许庭深怎么会看不出单淼喜欢自己。他单恋了邱示君十年,这种事情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但是他不会回应,更不想和单淼发生什么。他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又怎么会想去伤害别人。
许庭深洗完了澡,躺到床上,单淼的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
许庭深没回复。
许庭深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可一闭上眼睛又都是那个人的脸。他下意识地捉紧了棉被。高中的时候有一回,邱示君和人干架。原因好像是外校的小流氓要拗分他,问他讨要‘保护费’。邱示君不给,于是有一天放学后就在校门口打了起来。
许庭深赶到的时候,邱示君的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嘴角都紫了。许庭深想都没想,冲进去就拉他。印象中,邱示君其实挺会打架的,但是他人瘦,力量不够所以还是会吃亏。
这一次被人打了腿,伤到这种地步,他该多疼。
许庭深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他烦躁地坐了起来,拉开床头柜翻出香烟来。
他连他爱的人都保不住,护不住,他有什么用。
邱示君最近咳嗽挺严重的,尤其是一到半夜咳到根本睡不着。邱示君一度产生幻觉,下一秒就能把肺给咳出来。他又翻出一件毛衣给自己套上,原本正好的尺寸现如今套在身上,足足大出一圈。
他边咳嗽边出了门。他的车被卖了,于是现在都坐公交车出门,近一点的地方就骑自行车。
林昊约他九点在星巴克见面。上班高峰,他也只能挤公交车。公交车里的人像沙丁鱼罐头,邱示君拖着伤退极度勉强地上了车。别说座位了,连找一个能站稳的位置都不容易。
司机木着脸开车,刹车踩得恶狠狠的,一行人左晃右摇,有人挤到了邱示君的伤腿,疼得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冷汗很快就从后背冒出来,邱示君拉着手环的手都在抖。
门开了,邱示君又被人潮推搡着下了车,他跌冲着,手在车站前的金属椅上一撑才勉勉强强稳住身体。
邱示君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公交车里空气浑浊,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拖着步子走到星巴克,林昊还没来。右腿的疼痛最近愈发严重了,邱示君咬了咬牙,想着回去一定要上些药才行。服务员问他喝些什么,邱示君一瞥价目表后抿了抿嘴,仿佛难以启齿。
“我等一下再点,等人来了。”他颤着手在一旁的高脚椅上撑了撑身体,服务员点了点头任由他去。
邱示君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林昊等来。林昊见了他故意努努嘴说:“怎么连杯咖啡都不点啊少爷?”
“是不是又没钱啦?”林昊阴阳怪气地说,邱示君冷冷地斜眼看他,林昊皮笑肉不笑。
“你上回写得那版词被打回来了,邱示君,你别给我耍花样,写一些垃圾来应付我。”林昊鄙夷地看着邱示君,邱示君怒斥道:“莫迪的音色根本不合适那曲风。”
“你别屎拉不住怪马桶没吸力,干的了干,干不了滚!”林昊指着邱示君的鼻子咒骂他,难听的话不绝于耳,邱示君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给你两天时间,后天我要看到全新的一版词。”林昊说罢就站了起来,高脚椅发出刺耳的声音。邱示君盯着窗外车水马龙,眼睛渐渐变得灰蒙。他突然躬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脖子都开始涨红,喉底又痒又涩。
服务员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他,邱示君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他撑了撑桌子才站了起来,一拐一瘸地出了门。
邱示君不舍得打车,于是还是决定挤公交回去。他靠着墙慢慢地走。这儿离许庭深的公司很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公司楼下。邱示君忍不住仰头看了看耸立的大厦,阳光刺进他的眼底,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邱示君收回了视线,刚准备继续往前走,迎面而来的人叫他一怔。
是上次和许庭深站在一起的男孩。他背着一个双肩包,那只包邱示君也有。他看上去特别小,长得也白白净净很秀气。他朝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邱示君突然有一种预感,他想都没想,猛地转身朝着反方向疾步如飞。
尽管钻心的疼开始从右腿蔓延。他终于走到角落,借着一堵墙掩住了自己。
邱示君悄悄露出眼睛侧头往外看——许庭深着一袭黑大衣慢慢地走了过去,男孩的表情很兴奋,他等到许庭深和自己并肩了,又往许庭深的身旁靠了靠。
邱示君嘶了声,他快站不住了。他撑着墙的身体渐渐下滑,最后跌落在地。邱示君仰着脖子,头轻轻地贴着墙。
他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别出去招人嫌了。
第二十四章
邱示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回到家。他刚准备开门,发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老大?”邱示君疑惑地喊了声,被叫做老大的男人回过了头,他上下打量着邱示君,声音颤抖。
“君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你随便坐,家里有点乱。”邱示君开门请人进来,邵易环视了一圈四周,接着眼皮一跳。
邱示君一直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他的讲究程度和许庭深不相上下。但是现在沙发上横着衣服,茶几上还有没扔掉的外卖袋子。
邱示君连忙弯腰去收拾,他匆匆忙忙地去收袋子。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你要喝什么?咖啡还是水?”
邱示君翻箱倒柜地找,他现在记性很差,经常找不到东西。邵易皱着眉看他,鼻头一酸。
“不喝了不喝了,君儿,你坐啊。”邵易一开口都有点哽咽。邱示君啊了声,撑着桌子慢吞吞地艰难地向他走去。
“你腿怎么了?!”邵易去扶他,邱示君搭着他的手臂,借着力坐了下来。
“没事,走楼梯摔了一跤。年纪大了。”邱示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邵易的眼底开始泛水光。
“老大你干嘛呀!”邱示君亲昵地搂着他的肩,其实心里比谁都想哭。
邵易抬起手背快速地揉了揉眼睛,他拉过邱示君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我前段时间换了工作,新工作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所以那么晚了才来看你。”邵易心里很不好受,说话还有点抖。
“没事,我没事。”邱示君安慰着邵易,他的手紧紧地搂了搂邵易的肩,试图让他放松。
“本来想带你出去吃饭,看你腿脚不方便。我叫些菜送上来,我们边吃边说。”邵易站起来捏着手机去打电话,邱示君心里五味杂陈,像在风浪里颠簸的一叶轻舟,他感觉胃痛如绞。
“君儿,多吃点,太瘦了。”菜送来了,邵易叫了五六个菜和一个汤,他给邱示君盛了满满一碗饭,又给他夹了一个红烧鸡腿和几块红烧肉。
邱示君胃痛,看到油腻就难受。但他又不想拂别人的心意,所以他拿起筷子努力地吃。
“够了够了。”邱示君拿筷子压了压菜,他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
“现在公司怎么样了?”
“好多了。剩下的资金再慢慢补上就算了了。”邱示君说得云淡风轻,但邵易光看他的状况就知道这其中有多辛苦。
“需要帮忙你就说啊,君儿。”
他们这一群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就是邱示君。许庭深排行老五,他们以前都叫邱示君小六。后来大家都长大了,这个绰号就没人叫了。但是他们都还是很疼邱示君,张口闭口我们弟弟怎么怎么样。
邱示君听了把脸埋得更低了,他垂眼,突然尝到咸味。他茫然地摸了摸脸,摸到几滴水。
“老许呢?你和他联系了吗?”
邱示君扒饭的手一顿。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低低地说:“......最近没有。”
邵易沉默了一会说:“这样啊,你不知道他退婚了吧。”
“..........你说什么?!”邱示君一惊,手里的筷子都落了地。他猛地抬头,脸上还有泪痕。
“他退婚了。三个月以前就退了。他和他爸妈说觉得和书瑶不合适,不想耽误人家。”
“我们订婚宴上给他的红包,他都退给我们了。”
“..........”
邱示君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是要昏厥过去。他整个人开始发抖,不可控制地发抖。他的牙齿都开始大家,磕磕绊绊地拼凑出几个字。
“........他......为什么?”
邵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具体我们也不知道。刚开始他爸妈竭力反对,但是老许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死活说不结了。许叔叔和阿姨都是性情中人,他们看老许的样子,后来也就妥协了。毕竟婚姻大事,不好勉强。”
“我和胖子他们打电话想约他出来,他也总说没空。”后来邵易说了什么,邱示君都没听见去。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进了最黑臭的河水里,他四肢被捆绑,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海底,黑水呛进鼻腔和嘴里,都没机会再喊救命。
三个月前退婚了,三个月前他答应许庭深交往。三个月后他亲手把许庭深推到地狱。
邵易又待了一会才走,关门声响起的时候,邱示君拖着腿躺到床上。他瞪着眼看天花板,手在冰冷的床单上慢慢地摸着。许庭深曾经就躺在那个地方,他拥着自己,手臂轻轻地搭着自己的腰。他总是比自己先醒,醒来以后就笑着说:“示君,早饭我做好了,你起来就能吃。”
三个月,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亲密。或者故意拖到很晚才睡。许庭深没有为此逼问过自己一句,更没有动怒过。他就温柔地笑,和自己保持合理的距离,用一只手臂隔开彼此。
邱示君感觉眼角发疼。眼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下。他胡乱地摩挲,最后把许庭深睡过的枕头抱到怀里。
他把枕头盖到脸上,突然奔溃大哭。
“啊.........啊!”邱示君用牙齿去咬枕套,他死命地扯,下巴和肩膀都在抖。他眼睛好疼,心更疼。
他失去了一个最爱他的人。他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其实他也爱。
但是太晚了。
邵易出了邱示君的家就给许庭深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