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未了(67)
这是世界的本质,有黑与白,但并非所有都是黑白对立。
一如失败孕育成功,恐惧滋生坚强,只要再添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本来对立的双方就能碰撞出神奇的火花。
温别玉仿佛跑了一次长跑。
他感觉疲倦,但疲倦只存在于身体上,他的大脑额外清醒,跟含了一整把薄荷片似的。
他终于想起了关于当时的更多的东西,他来找俞适野的情况……真是神奇,在看录像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有想起这些,可明明来到这里之前,他还对此耿耿于怀。
“我在想,”温别玉微微迷惑,“当时我为什么没能走上去。明明我看见你两回了,我猜到你接了个很重要的电话,我一开始完全不认为载你的人和你有关系,我在咖啡店里直到最后都认为你会来见我……就像阅读考试的大题目,我的所有解题思路都是正确的,可我粗心大意,缺乏自信,最后答错了。”
“如果这是错误的代价,这个代价太大了。如果是现在……”
温别玉说到这里,慢慢歇了声音。
俞适野问他:“现在怎么样?”
“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在看见对方抱你的时候就走上去,直接面对你,问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可能这种行为不够道德,可能只是出来社会这么多年,被客户拒绝出了厚脸皮……”温别玉若有所思,最后看向俞适野,“可我还是会这么说。现在的我更加相信我自己。更加相信你爱我。”
“如果是现在——”俞适野同样接上话,他摸摸眼角,笑了,“我就相信自己看见你了。”
没有太多的安慰的话语,气氛甚至意外的有些轻松。曾发生在另一人身上的痛苦,他们都感同身受;当痛苦之余的成长随之降临的时候,快乐便是藏在黑巧克力里的酒心。
看完了录像,也该从这里离开了。
俞适野带着温别玉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是一家花店,他在这家花店里扎了一束紫玫瑰。熟悉的街景隐约唤起了温别玉的记忆,接着,他想起来了:“我们去日本之前,你有一次一声不吭地出了国,你是来了这里?”
“对。”
“你扎了这束花,是……”
温别玉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他的猜测被验证了。
俞适野带着这束花和温别玉一起来到安德烈的坟墓前,他蹲下身,将紫玫瑰放到墓碑前,接着,他抬手抚摸墓碑,对安德烈低语一句:“我想来和你说句话……我现在很幸福。”
温别玉听见了俞适野的话。
他走上来,同样蹲下身,挽住俞适野的手,像告诉父母一样正式地告诉安德烈:“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小野。”
这引来了俞适野的一声笑。
俞适野侧了头,看着温别玉,眼睛里有圈光,闪闪照人。他和温别玉说:
“一年里,我总会来这里几次,先看看他,再去跳伞……”
“带着我给你的玉扣?”温别玉问。
“是啊。”俞适野说,“那能给我一种回来的信念。”
“带着玉扣,不如带着我。”温别玉没有阻止俞适野进行这一似乎十分危险的运动,只是很认真地像俞适野建议,“玉扣只能告诉你要回来,我能告诉你拼命也要回来吧?”
“……你说得对。”俞适野笑了,“你要和我一起去跳伞吗?”
“当然。”
“好,我带你去。在此之前,先让我送你一样东西。”
俞适野没有给温别玉选择的机会。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带着温别玉,再度回到方才的花店。第一次进来,是缅怀和追忆,再次进来,是为了炙热的爱。
他想为温别玉挑一大束玫瑰花。
红如火焰的玫瑰花。
温别玉这回跟上了俞适野的思路,他有些感动,但顾虑着俞适野对红色的阴影,不愿勉强人,自己从花筒中挑了一只含苞待放的:“不用太多,这支就够了。意思意思。”
俞适野始终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从后圈住了温别玉,如温别玉所愿地,将他手中的玫瑰花放在台子上,接着,也没停,就着这个抱人的姿势,抽出第二支,第三支……
一支接连一支的花朵从俞适野手中经过,被他摆放在第一支花的周围,这些红艳的玫瑰如同当初的红枫,在经由他的手与他的眼后,渐渐与另外的红区分了开头。
这不是恐惧。
这是热情,这是美丽,这是勇敢。
这是我的爱。
他将店里所有的红玫瑰都买了下来,在台上做成了一束无比巨大,几乎能将人埋入的玫瑰花束,随后,他将温别玉和花束一同抱起,塞进车子里。
温别玉有点儿懵。
玫瑰的红照在他的脸颊,让他脸颊都变成了粉色。
他颇为手足无措地捧了花好一会儿,左右直望,突然灵机一动,将花束放到了后座,想想,又自己抽出一朵,拿在手里保留着。
他这时再回望后座,发现整个后座被装饰成玫瑰的海洋,那样热烈的颜色,就算站在车子外头的人,也能毫无障碍地感觉到。
温别玉看了许久,有些跃跃欲试,又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不知道的人看着还以为是婚车?”
俞适野坏笑一声,仿佛也同意了温别玉的观点,一脚油门直踩,车子向前飞驰。
风从敞篷处呼呼吹入,吹得后车厢的玫瑰抖出阵阵红浪。
副驾驶座的温别玉手里还有一支玫瑰,他一时望着前边的路,一时望着手里的花,一时又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了后边花。
他嘴角扬起一点笑。
“小野……”
“嗯?”
“我们像在赶去结婚的路上。”
“我们正在去做一件更浪漫的事情。”
“?”
“跳伞。”俞适野告诉温别玉,“有时候,跳伞比婚礼更浪漫。”
温别玉相信俞适野说的所有。
他低头,嗅嗅玫瑰的花心,再侧头,将一个吻印在俞适野的脸颊。
浪漫的车子在浪漫的路上一骑绝尘。
等到他们到了跳伞基地,乘着飞机一路飞到云海之上,当温别玉被俞适野用专用的跳伞带绑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温别玉终于明白了……
“我们就这样绑着,前胸贴着后背,像连体婴一样跳下去?”
“对。”
“我……”
温别玉朝外头看了一眼,他深深吸上一口气。
说的时候振振有词,真到了地头,怂了。
第五十五章
“真不陪我跳了?”俞适野笑问一声。
“……”温别玉左右为难。
他此刻内心的处境特别像他此刻身体的处境, 进退维谷, 往前不敢跳,往后不甘心,跟个夹心馅饼一样。
俞适野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温别玉下定决心, 他抱着人往前一步,安慰道:“别担心, 我数一二三,我们跳就完事。跳到半空你就High了。”
“等等, 等一下!”
温别玉眼看着呼呼的风离自己越来越近,机舱外的白云仿佛要扑到脸上,真实慌了, 他连忙伸出手, 抵在舱门的边沿:
“不能就这样跳下去!这么重要的一场双人跳伞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开始!”
“怎么样算不随便?”俞适野虚心求问。
温别玉的大脑和脚底下的云一样白,他吭哧了半天,先摸口袋, 摸了半天, 才记起手机没在身上,又按着墙壁,小心谨慎挪过去,一副生怕俞适野拽着他就往下莽一波的模样。
好不容易,他摸到座位上的背包, 从包里拿出手机:“至少……先拍个照, 发个朋友圈吧?”
之前跳伞,俞适野从来没有拍过照片, 也从来不让人拍他的照片。
多少是有些心结。
现在,心结解开了大半,剩下那一小半,也被面前怂怂的人逗松了。
他揉揉温别玉被风刮乱的头毛:“好,行,你说什么都没问题。”
争取到了一分钟!
温别玉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他高举手机,用前置摄像头对准两人,还在找拍摄角度,俞适野就说:“这样照没意思。”
“那该怎么照?”温别玉下意识问。
问完他就后悔了,自手机屏幕上,他看见了背后的人露出神秘的微笑。这个微笑他熟悉,那是俞适野即将做坏事时候的表情……
两分钟之后。
他们躺在了机舱的边沿,半截身子在里头,半截身子悬空着。
机舱里传来了温别玉气若游丝的呻吟:
“天啊,够了,快停下,我真的不要,进来点,快进来点……你这样和跳下去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这里风景多好啊,看着像不像我们正躺在云端之上?”俞适野都听得见温别玉小心脏在扑通扑通了,他拍拍又揉揉,“不怕不怕,只是借个背景而已,我们的腰部以下的位置都还在机舱里。”
“腰部以上都在外头了!”
“放心,我腰好,你知道的,掉不下你。”俞适野若无其事开了趟车。
“……”既想反驳又突然无可反驳的温别玉。
他憋了半天,恨恨举起手机:“照相!”
俞适野迅速摆好帅气的表情来。
表情好,背景好,可相片横竖拍不好。俞适野适时提醒一句:“别玉,你的手一直在抖。”
温别玉正为照相维持虚假的微笑:“举手很累。”
“是我疏忽了。”俞适野从善如流,抬起手,摸上温别玉的手掌,撑住,“来,笑一个。”
“我害怕。”温别玉没笑,他冷不丁说了句,“害怕手机掉下去。”他急中生智,越说越快,“手机掉下去就不好了,我们应该买个自拍杆,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下边有卖自拍杆,我们下去买完再上来,很快的……”
“你的下边是万丈高空之下。”俞适野吐槽一声,一扭头,亲上不住说话的温别玉,同时快刀斩乱麻,按下拍照键。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屏幕上,白云拥成睡床,床上被偷亲的温别玉睁圆了眼。
俞适野还放下了手,望着相片还挺满意:“怎么样,这个背景选的还不错吧?好了,我们可以跳了……”
“不,不行!”温别玉急中再生智,“虽然拍了照,但这种事还是得留存影像,要先录个视频才能行!”